“師姐你這是什麽話?”就算聽多了丹蘅口中的驚世之言,曲紅蓼仍舊有些不習慣,她蹙著眉解釋道,“仙盟成立千年,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若是玉皇寶籙落在了帝朝的手中,對仙盟來說不是好事情。而且神魔戰場——”曲紅蓼說了一半,話語戛然而止。
丹蘅笑了起來:“玉皇寶籙不是一直是帝朝的神器嗎?怎麽先前不見你們著急?”
曲紅蓼道:“那是因為它被封存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伴隨著那位雄才大略之人的枯骨。”
死物是最不需要在意的,可要是等它“活”了過來,天下自然要因它而亂了。
“哦。”丹蘅坐起身,她瞥了曲紅蓼一眼,“謝謝你告訴我。”
曲紅蓼安靜地望著丹蘅,等待著她的後文。
可丹蘅只是一擺手,岔開了話題:“我最近新學了一門神通,師妹知道是什麽嗎?”
曲紅蓼順著丹蘅的話問道:“是什麽?”
“五行搬運術。”丹蘅揚眉一笑,話音才落下,便見曲紅蓼腳下出現了一個泛著金光的法陣,腳下的泥土驀地一陷,像是落入了沼澤中。任她如何施法,身上的靈力都好像進入一個幽暗不見底的黑洞中。這是一種挪移之術,若是修到高深處,可搬運日月星辰,怎麽就輕輕松松練成了?!“再見了,師妹!”丹蘅笑眯眯地擺了擺手,起身幾個縱身便越過了田野中的草垛,隻余下一道淡淡的影。
曲紅蓼眼前驟然一暗。
她一直跟著丹蘅,就算是要動手也會提前知會,哪裡像丹蘅這樣一點道理都不講?!
丹蘅可不管曲紅蓼怎麽想,她又不打算回蓬萊,曲紅蓼何必將時間浪費在她的身上。在向外掠行了數十裡後,她在道旁的一間茶館中小坐,伸手一抹閃爍著光芒的封玉,慢吞吞地朝著顯化出身形的好友記何年舉起了豁口的茶碗。
“忙得如何了?”
記何年冷笑:“法主之路何其艱難,老娘不幹了。”
丹蘅眼皮子跳了跳,每當“老娘”這個詞從好友的口中蹦出來的時候,定然是受了大委屈。“怎麽說?你是佛宗正傳弟子,已悟圓覺,應當可以成為法主吧?”在須彌佛宗,弟子唯有成為法主,才能在外開壇講法。而唯有開壇講法,才算是邁入了正途,日後可廣收門徒。
記何年惱怒道:“法主要被百姓供奉,要讓信徒塑金身。這事殫竭人力而已,怎麽能算是修心的一環?”難道百姓替法主塑了金身,就能夠如願以償嗎?要修佛者度人嗎?可他們修的是“人我空”,要的也僅僅是自身涅槃而已!她飛速地撥動著念珠,長舒了一口氣道,“罷了,不提此事了。始帝陵即將開啟的事你知道嗎?”
丹蘅點了點頭。
“那三宗合謀的事你知道嗎?”沒等丹蘅接腔,記何年又飛速道,“如今有個傳言,說元綏其實並沒有死,這只是昆侖劍宗的一個手段。在神魔戰場中,是人與魔物爭,但是到了始帝陵中,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爭鬥了。”
丹蘅面色微沉,不覺得好友會無端說起這些話。她沉聲道:“什麽意思?”
記何年:“就是元綏,或者說那個酷似元綏的人進入始帝陵之後,三宗修士要找到機會將她斬殺!”
在那些人的心中,這世上有一個元綏就足夠了,即將她已經魂歸九泉,那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該再出現在大荒。
這句話如驚雷在丹蘅的耳畔驟然炸裂。
世界上已經沒有了元綏這個人,而酷似元綏的只能夠是鏡知。
他們要殺鏡知?!
只是鏡知會出現在始帝陵嗎?可萬一要真的出現了呢?那豈不是身陷危險之境?導致一切的罪魁,不就是刻意暗示了曲紅蓼的自己嗎?!他們怎麽敢如此?!
記何年敏銳道:“你的神態不對。”
丹蘅定了定神,垂眸望了眼腕上的菩提珠,她輕道:“我在醉生夢死樓裡遇見了一個人。”
“什麽人?”
“長相酷似元綏的人!”
那邊的記何年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是不是就是元綏?”她始終不相信元綏會在神魔戰場中隕落。
“你能想象那雙拿劍的手彈琴、彈琵琶嗎?”
“不能。”
“你能想象她輕聲細語,柔似一陣楊柳風嗎?”
記何年一噎,又道:“不能。”
在她的眼中,元綏是一柄出鞘的、森然銳利的無情劍,是一堆太古雪,一輪照耀萬年的千古月。
丹蘅自顧自地歎了一口氣:“我也覺得不能。”
“會不會是……”記何年糾結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出幻覺了?”
“你這是什麽話!”丹蘅瞪了記何年一眼,沒好氣道,“總之不管她是不是元綏,這始帝陵我都要去一趟了。”
“阿彌陀佛。”記何年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上心了?”
“不是。”丹蘅想也不想就否認,“我只是不想她因我而死。”
余光落在菩提珠上,丹蘅不期然想起那日燈下鏡知細細雕琢珠子的身影。
這世上有白首如新,也會有傾蓋如故。
她舉起了茶碗,仰頭一飲而盡。
沒有品茗的嫻雅從容,反倒是有一種飲酒的豪放和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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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裡之外,鏡知也在飲茶。
蘚點生棋石,茶煙過竹陰。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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