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怎麽會真的有人什麽都不在乎?蓬萊真的知道自己養出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嗎?
厄金剛到底是佛門中的強者,再加上身處佛宗之中,有各種佛門降魔陣勢相助,在那如羅網般罩來的刀光中算得上是遊刃有余。只是他越鬥越是驚懼,眼前的人若是心無掛礙,便是他們佛門所說的“人我皆空”的“無相”,稱得上是一聲“聖”!他抬頭望著立在了業火中的緋色身影,深呼吸了一口氣,左掌一翻做了個向下一壓的姿勢,天際那尊佛陀法相手掌也跟著一翻,一隻遮天蔽日的金掌裹挾著罡風悍然拍下!雷雲被拍散、靈機被打滅,就連半空中織成的刀光也被掌勁壓得粉碎!
這是佛門至聖的一掌,是兩州千載的功德信仰化成的無窮偉力,不論如何躲避,這一掌都會落下!
丹蘅沒有任何閃避的打算,將枯榮刀往天上那尊金掌的來處猛地一拋。身後的法相掐訣,燦燦的金光從指尖垂落,那原本如煙如霧糾纏的業障似是觸到了什麽,瘋狂地扭曲了起來,它們避著金光向著四面八方逸散、尖嘯!
厄金剛橫眉冷目,他冷哼了一聲:“燃燒丹田氣脈?”可等到十二道金光如箭矢衝天而起,他的神情驟然一變,“不對,是神魂?!”他試圖上前,然而丹蘅極為冷淡的一眼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一股無名而玄異的力量將他的四肢百骸都封鎮住,一步都動彈不得!
眾人只看到了十二道金光匯聚到了那柄飛掠而起的枯榮刀上,緊接著一個如滿月般的圓盤懸浮,生出一道道玄異的紋路,仿佛滿天星鬥都落入了圓盤中!
星鬥轉,時序移,四時動!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撥弄著時軌,使得那從烏雲縫隙間垂落的慘淡天光徹底消失!
日月失常,草木枯榮——那人壽呢?!
悶雷在上方回蕩,滾滾的,無窮無盡,幾乎讓人懷疑天穹在炸裂。
佛宗中數座金佛法相躍出,儼然是在宗中清修的長老、佛座被驚動。
可不管他們如何運使神通,始終阻截不住那一點點從身上流逝的時光。
丹蘅立在了業火中,鮮血淌落瞬間就被灼乾。
這是枯榮刀意,四時之變!這是天底下最無法抵禦的東西——時間!光陰流轉,人身骷髏、草木成灰。
就在眾人驚懼不已的時候,一道雪色的劍光穿透了那黏稠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業障,釘在了半空中那張星鬥旋轉的金色圓盤上。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裂響聲傳出,金盤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紋,那不斷流轉的四時之境在劍下崩散。
好似清風掃瘴霧,那讓人心驚肉跳的恐怖感消散一空。只是尚未等到佛宗的修士松一口氣,便見一蓬銀光再度爆射,幾乎填充了整個天宇!那一尊懸立在天邊、普照四方的佛陀法相上出現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劍痕,數息後便化作了齏粉被勁風橫掃。狂風大作,佛塔上的金鈴也跟著震顫不已。佛塔中的那尊金身大佛聚斂的氣運陡然一空,無數星點滅去,留下了黏稠、無盡的黑暗,仿佛不見底的深淵。褪去了金衣的佛陀,複歸幽暗的本相。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數尊金佛的聲音疊在了一起,交錯的“卍”字法印再度帶上騰騰的殺氣。
“那就將山峰夷為平地,將苦海填成千萬裡沃野。”冰涼的話語落下,劍光飛掠而起,一尊坐著蓮台的金佛向後倒飛了出去,砸在了一面山壁上,留下了一個凹陷的巨坑。佛門的修士看不見那抹離奇詭譎的身影,只能看得到那閃爍的劍光。有僧人不甘向前,只是尚未等到他出手,便見飛光旋飛,斬下了他的頭顱,挑入了燃燒的火海中。
“放肆!”金佛怒喝。
那來去無影的人終於在那佛光編織的羅網中現身。
只是她沒有再看身後的佛陀,而是迎著那如墨色的業障一步一步走向了在業火中忍受千刀萬剮般痛苦的丹蘅。
枯榮刀意破碎,丹蘅伸手接住了枯榮刀,她業障纏身,眼神中已不見清明了。在窺見了那道翩然而來的身影時,她驟然間出刀,那沾著血幾乎看不清原本色澤的枯榮刀死死地抵在了鏡知的心口。但凡再往前一步,那鋒銳的刀尖便會刺破肌膚將那顆心剖成兩半!
再精妙的劍意在丹蘅的跟前都形同虛設。
鏡知不願意也不能對她抬劍。
她輕歎了一口氣後伸手握住了刀刃。
“我帶你走!”
丹蘅凝望著鏡知,那遲緩的思緒開始轉動,終於說出了一句話:“能去哪裡?”她的語氣很平靜,沒有任何的起伏和變化,可是在那平靜中藏著無法想象的痛苦和痛楚。那蕩開的業障倏然間翻滾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撲向了丹蘅,撲向了鏡知!枯榮刀往前遞出,她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從鏡知指縫、心口淌落的血,忽地仰頭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樣的天地她還能躲去哪裡?
她身上背負著諸神對她的恨,她自己對人間的恨……唯有等到萬物都終結的那一刻,鼓蕩的不平和怒火才會徹底消散一空。
丹蘅又問:“為什麽要救我?”
鏡知沒有說話,她的肩膀顫動著,仿佛身上壓著無比恐怖的重擔。
“我——”
丹蘅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豔豔的笑,只是余下的話語尚未出口便被鏡知的動作鎮住。
她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了鏡知那近乎於飛蛾撲火般撞上刀鋒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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