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湛盈撓了撓頭,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先前因為阿娘想學煉丹,又因為要打敗母親什麽都要學,可她似乎對那些沒有太強烈的興趣。她現在還沒到擇道的時候,可終究有一
日要做出選擇的。湛盈到底是孩子心性,思考了一會兒便將擇道之事拋到了腦後去。她摸出了鴻蒙令,熟練地進入鴻蒙中,末了還不忘記抱怨一句:“為何不能長久沉浸鴻蒙?時間一長還有禁製生出?”
白朝露:“……”她心想道,可不就是你的好母親?
九州地變無一人可避免,落到了鴻蒙之中便是那令人揪心的瘡痍之景。
山川塌陷,河床上升,轉瞬之間滄海桑田。原本各地就算有修道士鎮守,也不能夠避免生靈塗炭之慘像。好在山河社稷圖定壓了這片大地,好在各州巨大的參天之木落下領域,將九州生靈盡數護在了其中。可盡管如此,那股彌漫於人心的恐慌沒有散去,尤其是那輪暗影一點點吞沒日月。有求仙道玄門弟子庇佑的,有求虛無縹緲的漫天神佛的,有求媧皇庇護的,更有甚者,向燭龍圖騰求取力量。
在陰影逐漸地籠罩九州之後,陰暗也在此滋生。
往日湛盈在鴻蒙中玩耍時,會樂得咯咯笑,可是這次,連她都意識到了什麽,微微地抿著唇,眼前蒙著一片迷霧。沒等到白朝露出言安慰,大滴大滴的淚水便流淌了下來。尚未到擔起責任的時候,她已經感知到了大地的悲痛。
“盈兒莫哭,你阿娘很快便回來了。”白朝露蹲下身,抬起手輕輕地揩去了湛盈的淚水。
湛盈死死地咬著下唇,半晌後她摸出了自己的小儲物袋,從中取出了竹骨、輕紗、膏油等材料,她低聲道:“要是太陽不亮了,我們就自己點燈。”白鵲鵲沒說話,她早就當慣了湛盈的幫手,這會兒一邊替她錄影傳入鴻蒙,一邊給她遞材料。
白朝露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她伸手摸了摸湛盈的腦袋,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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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各修士沒將“小孩子”當回事,可風趣詼諧、奇思妙想的“玉京小當家”成為小孩們最愛跟風的存在。雖然不知道小當家為什麽要扎燈,他們跟著學就是了。
晦暗之中,燈火時不時熄滅幾盞,燈光有些渺遠,可它落入了黑暗中,仍舊是帶來了一線微光。
一盞又一盞,搖曳的微光簇攏在了一起,終於不再像那隨時便會熄滅的風中火燭。
湛明真側躺在了榻上,她一隻手支撐著面頰,另一隻手卷起了李持盈
的頭髮在她的眉梢輕輕撥弄。
她的心上人還在沉睡,仿佛墮入了一個迷離空茫而又恐怖的夢境,那股哀慟直接映在了面容上。是什麽事情能讓她那般恐慌,是百年前的那一場戰事嗎?所有的人都被卷入了漩渦中,不得解脫是嗎?
“涅槃之種,日月之種,幽冥之毒……”過往的一幕幕重新在腦海中勾勒,她想要追尋著那些蛛絲馬跡推開厚重的、塵封的時光大門。記憶之中一道道身影勾勒出,記憶中的沉寂仿佛多了幾道如雷鳴般的轟然大響。湛明真的眉頭蹙了蹙,內心深處忽地升起了一片不安。仿佛在追尋到了她要的真相後,存在於眼前的就會變成一場即將崩塌的幻夢。
李持盈驚夢,一聲“湛姐姐”徹底地將湛明真從漩渦中拉拽而出。
“怎麽了?”湛明真柔聲詢問。
李持盈沒說話,她驀地一翻身壓住了湛明真,將她緊緊地攏在懷中,她掌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裡。“我、我們……回玉京吧?回去好不好?”李持盈顫抖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懇求。她怕強索來的一切會變成浮光泡影,怕被辜負的人對世間失望,等不到想要的天地清明。
湛明真對上了李持盈,她笑了笑,語調輕柔。
“不好。”
她堅定的拒絕聲落入李持盈的耳中猶為殘忍。
“李持盈,我們一定要去封印之地。”
“去……去取你的劍。”
若是沒有那柄斬業劍,要如何斬燭龍,驅晦暗?
湛明真推了推李持盈,又笑:“我心愛之人尚在,我又怎麽舍得離開人間?我若有恨,那也是我恨之人該消失才對。”!
第67章
日月種與涅槃之種皆是人間奇物,可這等奇物也有所局限,而且越強之人所受的局限越大。借著涅槃歸來的生靈就像是憑空構建的一場好夢,很容易化作光陰消散。昔日以她們之間的“情業”引魂,可僅僅如此是不足以讓湛明真徹底在人間永久駐留的。在她意識到了自己曾經“身亡”後,那被鎮壓的斥力會再度生出,她若是恨這人間,那麽斥力就會變得更為激烈。
李持盈不願意去賭這個可能。
燭龍之目追逐著日影,到了夜間那月色的清輝同樣被暗色侵蝕,如同濃墨般的暗霧席卷而來,天地間隻余下了一盞盞燈火留下的微光。
血流成河的過情關如今陷入了一片死寂中,那些反叛的、非人的、無智的皆被埋葬。只剩下一股裹挾著血腥氣的長風吹過了高高翹起的屋簷,又拂向了起伏的屋瓦。琉璃瓦在微光中宛如水銀一般流淌,然而很快就會被濃霧吞噬。
封印之地在過情關外西邊十裡處。
昔日的戰鬥使得天地翻覆,那巍峨高聳的山川倒塌陷入了深谷中,那凹陷的巨坑則是起伏如崚嶒的怪石。湛明真雙手負在身後,她自如墨色漩渦般的雲層中下望那如寶鼎倒扣的封印之地,內心掀起了一陣陣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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