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後來,她的喜歡,熱情和幻想,都被林亦言的沉默和那句“對不起”徹底摧毀了。
她曾經以為林亦言絕口不提沈舒怡,從不跟她解釋自己和沈舒怡的關系,是因為愛沈舒怡愛得太深沉了,覺得旁人不配了解她們之間絕美的愛情故事。卻從來沒想過,原來在沈舒怡去世之前,林亦言和沈舒怡的感情已經變質。
沈舒怡的的確確是林亦言的初戀,但是林亦言卻說,她那個時候已經提出要和沈舒怡分手了。
真的是這樣嗎?
有沒有可能是謊言?
有沒有可能,是林亦言為了哄騙她,所以才扭曲事實,故意告訴她自己對沈舒怡早就沒有了喜歡?
程諾也不想把別人想得那麽卑劣,只是曾經跌得太慘,受過那麽嚴重的情傷,心底下意識想保護自己,所以才無差別地起了防備之心。
她對林亦言的懷疑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消除,對於林亦言說的每一句話,她還是下意識先去懷疑。
可是當她目光收回,不經意間瞥見後視鏡,看到鏡子裡林亦言的神情時,她心底那些沒有根據的懷疑徹底消失不見了。
林亦言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無力垂落,順直的長發擋住了她半邊側臉,露出線條完美的天鵝頸,頸側的動脈隨著呼吸微微鼓動,低垂的眼睫在一陣快速抖動後重重壓下來,將眼底流露出的沉重和脆弱藏了起來。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已經很久沒動了,仿佛這個故事已經把她所有精力消耗殆盡。
她壓抑的情緒從她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的骨節滲透出來,從她被咬出血的嘴唇裡流淌出來,慢慢地充滿整個狹小的車內空間,一點點向程諾擠壓過來……
程諾沒有過那樣淒慘的經歷,可是此時此刻,看著壓抑自己卻不能完全自已的林亦言,她突然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對方那種摧毀性的罪責和痛苦。
以至於太難受,程諾都忘了這個時候應該先人道主義地安慰一下林亦言,而不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對方痛苦難過。
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程諾完全沒有頭緒。她心裡像是壓了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得她也跟著一起難受,腦袋卻空空的什麽也裝不下。她怔怔地看著林亦言深埋下去的頭,緩緩抬起手來。
指尖還有一寸就要碰到發絲時,林亦言動了。
程諾心裡那座大山轟然倒下,恍然驚醒般把手收了回來。
林亦言似乎沒有感覺到什麽,她像是一個壞掉的機器人,動作遲緩地地抬起頭來。程諾用余光瞥她,看到她僵硬的動作,仿佛能聽到脊骨之間摩擦出的“哢哢”聲,心底突然湧出一些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林亦言被痛苦回憶壓垮的脊背重新又挺拔了起來,可能是不想被程諾看到她眸底的變化,她沒有轉頭看程諾,細長的眼眸目視前方,眼睫投下的暗影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脆弱。
程諾注意力也從後視鏡上挪開了,扭著脖子看窗外風景。
林亦言微微顫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抓了放,放了抓,仿佛是給自己尋找什麽力量,最後重重一握,吐出一口濁氣,看著前方,啞聲:“這就是我和舒怡的故事,我說完了。”
作為聽眾,程諾覺得自己應該給點什麽反饋,可是她現在大腦空空,醞釀了半天都拚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借著反光的車窗偷偷看了眼旁邊的人,嘴唇動了動,淡淡“哦”了聲算作回應。
她看到林亦言在車窗上的倒影明顯僵硬了一下。
氣氛倏然凝固。
這一聲“哦”聽著挺冷漠的,但只有程諾清楚她並非無動於衷。
聽到這樣的故事,她為沈舒怡感到可惜,為林亦言感到難過,可也僅僅如此了。
結果並不會因為她一句安慰或關心就能改變,沈舒怡沒辦法重新活過來,林亦言心底的虧欠也無法抹去。那是她們的故事,她們的孽緣,她只是一個局外人,她什麽也做不了。
然後她聽到林亦言很輕地笑了一下。
不是笑她冷漠的那種諷刺的笑,也不是自我挖苦的那種笑,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的笑,雖然短促,但還是被程諾耳朵捕捉到了。
程諾不由得把頭轉過去,看著林亦言冷白又不失美豔的側臉,抿了抿唇,遲疑地說:“你……你沒事吧?”
林亦言依舊沒看有她,只是側臉的線條看上去放松了許多,嘴角揚起的弧度還沒有拉平,低眸看著方向盤,聲音裡帶著一種解脫的釋然,低緩地說道:“過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向你坦白了。真好。”
程諾想起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微微一怔。
林亦言說一個月前就想跟她坦白,只是自己一直沒有給機會。
事實好像也的確如此……
中秋慈善晚宴結束後的第二天,當發現自己醒來時是在林亦言家裡,程諾對林亦言的排斥到達了頂峰。她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因為林亦言趁她喝醉把她帶回家的舉動重新被撕開,她又羞又怒,之後更是避之不及地逃避一切跟林亦言有關的東西,不接林亦言的電話,不回林亦言的短信,林亦言來找她她見都不想見,更別提沉下心來聽林亦言說這些故事。
其實在她們分手以前,程諾是期待過林亦言可以向她坦白的,現在也算是如願了吧。
但她好像沒有像林亦言那樣如釋重負的感覺,心裡好像還壓著什麽,沉沉悶悶的壓得她很不舒服。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