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還是有一條的,是要她快點把之前堆積的待處理文件趕快簽完字。
早知道禾謹舟脾氣怪,但沒想到真的說不理人就不理人,那天就不該說什麽跟禾總沒那麽多話、讓她先自己想清楚的話,白白給了那隻河舟反悔的時間。
這盯著手機看的場景,仿佛回到20出頭,與禾謹舟第一次產生真正交集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興奮地一直等著盼著對方快快通過她的好友申請,期待著終於可以多說上幾句話。
嶽宴溪雖然生禾謹舟的氣,卻也會有一個小人在心裡替那隻河舟說話,禾謹舟能真的當她是戀人,能把母親留下的鐲子送她,能接受她的親吻,對於她已經像是在做一個美夢一樣,十幾年的奢望都成真了,現在只不過是對方又退了一步,算得了什麽呢,她只是需要點時間。
嶽宴溪戳著那台王八一樣一動不動的手機,自言自語:“禾舟禾舟,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對吧?”
她知道,以禾謹舟的經歷,想完全信任一個人,就好比在野獸堆裡把後背交給一個人,不是能憑著一時衝動就輕易做到的事,她還得要耐心一點,再耐心一點。
十幾年都等過來了,還等不了這一個星期兩個星期……總不會要三個星期吧?
嶽宴溪在空中用手指描摹起禾謹舟的五官,然後起身去畫室支上畫布,過去十幾年的想念,都沒有這幾天來得洶湧,從未得到過與得到後患得患失,終究還是不同的;後者,要難捱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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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謹舟知道自己就像是一個喜怒無常的暴君:一邊想不顧一切陷入那個名為嶽宴溪的漩渦,一邊又憤怒與自己失去了堅守十多年的原則,沉淪於感情,有了軟肋,總有一天會變得不堪一擊。
她討厭被感情絆住手腳。
可嶽宴溪就在腦中揮之不去,且一天比一天強烈,一天比一天難以控制。
刻意不聯系嶽宴溪的這些天,竭力壓抑的躁動反而更加濃烈,無法靠著努力就能不去想不去念。
她以為“想時時見到那個人、想不計後果地答應那個人一切要求、想將自己的余生都交給那個人”,諸如此類的這些念頭,可以被工作衝淡,卻並沒有。
禾謹舟第一回翹班走在街上,路過一個玻璃櫥窗的時候,看到一個獅子玩偶,一頭鬃毛,表情很凶,眼神卻十分無辜甚至帶著點可憐,很像嶽宴溪。
她走進去,結帳付款,帶走了那隻獅子。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禾謹舟將獅子玩偶放到副駕座位,仿佛是對待一個人一般,幫她系上安全帶。
車子啟動,去了附近的劇場,最近的場次只有一部悲情的話劇,主人公因為世仇和誤會分開,此生沒有再相見,直到孤獨地死去。
開場前買票,沒什麽好位置,禾謹舟買了兩張票,抓著那隻剛買的獅子,走進幾乎滿場的觀劇廳,讓獅子玩偶坐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上,旁邊幾個人投來有些異樣的目光。
一顆石子落入水面,總會驚起波瀾,哪怕水花一瞬即逝,石子也會永遠留在湖裡,成為湖底的一部分,於是這一刻的湖也不再是上一刻的湖,就像有哲學家曾說過,沒有一個人能踏入一條相同的河兩次。
Elsa的話就是那顆石子:一顆驚起了禾謹舟心中的波紋,扎根在其中的石子。
禾謹舟不是特意模仿嶽宴溪的所作所為,只是因為無法不去想念但又無法開口,所以假裝這個玩偶是心中的那個人,哪怕周圍的人都覺得奇怪,也不想自己一個人。
那時候嶽宴溪也是這樣想麽?
越想見,越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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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謹舟將車聽到嶽宴溪家樓下,看著樓上透出的燈光,或許,她比那時候的嶽宴溪要幸運得多,只要伸一伸手,就不必再對著一個玩偶無休止地想念。
嶽宴溪家的密碼,孫特助告訴過她。
禾謹舟想著上回嶽宴溪假裝摔倒騙她來家裡的把戲,終於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
她要承認有點想嶽宴溪,亦或不是有點,而是非常想。
一樓安安靜靜,空曠的客廳裡沒有人活動的聲音。
禾謹舟來到二樓,臥室的兩扇門都開著,裡面有水聲,還有隱隱約約的人聲。
浴室的門大敞著,正中央巨大的圓形浴缸裡盛滿了水,裡面還有個泡在裡面發呆的女人,皮膚被水浸潤得白皙瑩潤。
嶽宴溪聽到腳步聲,扭頭看過來,驚得半晌合不攏嘴。
在人洗澡的時候私闖民宅,這也是好學生能乾出來的事嗎?!
浴缸前的電子屏幕上,正放著動物世界的紀錄片。
此時恰好播到:“黑眉信天翁的每次交頸起舞,都會讓彼此關系更加親密,在信天翁家族,實行一夫一妻製,一輩子只有一個伴侶……”背景音樂與旁白的話十分相稱,讓人感到無比心動又無比恬靜。
禾謹舟走近,將手放進浴缸裡,在熱水中劃出一道一道的波浪,眼神絲毫不避,將面前春色一覽無余。
嶽宴溪故作鎮定,問:“你怎麽來了?”
禾謹舟說:“想你了。”
她在某些時候,坦誠得不像話。
電子屏幕裡的信天翁伸著脖子,互相親吻、纏繞,依偎纏綿在一起。
嶽宴溪將畫面滅掉,這實在是一個不合時宜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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