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麽?”常星問。
“我想和你一起,受點兒音樂的熏陶。”
常星一愣,接著喉嚨裡像是有撲哧撲哧的氣泡,最終她還是大笑,沒有聲音,只有細細弱弱的氣從她大張的嘴裡竄出來。
“你不歡迎我?”
“歡迎歡迎。”
常星親熱地摟住封之藍的胳膊,就在這一瞬她猜到了一種封之藍來找她的潛在意圖:讓常星陪她去找龍儀道歉。但她就是故意不說出來。封之藍從前太囂張,如果能趁機小小的整治一下……
這樣想著,她硬是摟住封之藍,一路上不給封之藍任何反悔逃脫的機會。封之藍幾次想和常星說正事,又想著假期難得,還是不要打擾了常星的興致。
不就是聽音樂陶冶情操嗎?難道還會比上刀山下火海恐怖嗎?
常星把封之藍領進禮堂,儼然一副主人的模樣。她向封之藍介紹:“咱們天樞禮堂裡,有三個樂團,一個合唱團,兩個舞蹈團。三個樂團,一個軍樂團,一個西洋交響樂團,一個民樂團。兩個舞蹈團,一個芭蕾舞團,一個現代舞團。這些團都是業余愛好者組成的,但水平絕對不低。”
“你在哪個團?”封之藍問。
“我麽,我會大提琴,也會小號,軍樂團和西洋交響樂團都有我。”
“你會這麽多?”封之藍驚訝,“那我和你去哪一個?”
“我是想去西洋樂團排練的,但是,為了你,咱們去軍樂團。”
封之藍想,行啊。她笑了:“常星,你真夠意思。”
“那是,咱倆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常星帶著封之藍穿過一間間排練教室。
軍樂團由於還要排練行進動作,指揮也要做儀仗表演,教室最大,頂也最高。為了不打擾到其他樂團,故而將教室設置在地下一層。封之藍下樓,還懷疑自己走到地下球場來了。
常星敲敲門,不一會兒就有人從裡頭開了。常星拉過封之藍,說:“我是新團員,這位是來圍觀的。”
封之藍配合地點頭:“我想來熏陶熏陶。”
“行,進來吧。”那人爽快地開了門,又向常星和封之藍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再領著二人進門。
一進來,封之藍就被軍樂團教室的排場深深震撼了。
好大的教室!好高的房頂!好多的樂器!
還有好多好多的人!
“常星,你們樂團這麽多人啊。”封之藍驚奇地說。常星說:“那是當然的,你在這邊坐著,我去拿我的小號。”
封之藍點點頭,找了個空位坐好。她從來沒有現場看過軍樂團的樂器,光是鼓就有兩種:有一人合抱那麽大的,橫著放;有比人還高半個頭的,豎著放。
“水。”
“謝謝。”
封之藍剛說完謝,就瞧見拿了紙杯的金屬手臂,蹭地一下直接站了起來。她傻傻看著龍儀,刻薄慣了的嘴竟說不出話。
龍儀想,紙老虎。她把紙杯放到地上:
“待會兒排練時間,你不能隨意走動,也不能隨意進出。這是軍樂團排練的規定。你如果想要走,只能等我們第一節排練結束,差不多是五十分鍾後。”
“知道了。”封之藍說。
“也可以現在走。”
“我不走。”
封之藍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她應該更軟和點兒。而龍儀好像不關心封之藍回答了什麽,把紙杯交到封之藍手裡,她就走到隊伍的最前方,從地上拿起一根頂端鑲了紅星的指揮杖。
指揮杖一舉,周遭都安靜下來,軍鼓、小號、圓號、長號,此刻都聽同一個人的命令。這片寂靜,連同封之藍沉進了一個新的世界。明明還在原地,卻覺得和以往都不同了。
封之藍不得不承認,作為指揮的龍儀是很有魅力的人,她利落而恰到好處的動作,配著她金屬手臂奇異的光澤,在旁觀者心中播下一顆種子,遲早會因發芽而心癢難耐。五十分鍾的時間裡,她們演奏了三支世界知名的軍事進行曲,分別是《向斯拉夫女人告別》《喀秋莎》和《歌唱動蕩的青春》,它們都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流行於蘇聯的民歌,最終成為如今無詞的恢弘旋律。
三首歌,封之藍都聽過,最後一首甚至還能用俄語唱一遍。這是真正的偶然。那時封之藍才七歲,住在外婆家。外婆有一台老式的磁帶機,磁帶機總是在《歌唱動蕩的青春》這一首卡帶,於是封之藍被迫反反覆複聽這首歌,直到它成為她會唱的第一首俄語歌。
“我們有個平凡的願望,它始終牢記在心上……”
只是外婆總會默默聽著這首歌流淚,其他歌裡她只是微笑。家中的老貓也對這首歌情有獨鍾,放別的歌它便會走開,唯獨這一首,它會窩在外婆的膝蓋上,讓外婆的眼淚打濕它絨絨的毛發。
龍儀做好了隨時被封之藍打斷的準備,結果封之藍難得安靜,她反而覺得不對味了,指揮時走神,錯了兩個拍子。第一個五十分鍾結束,她為著指揮時走神做了個自我批評。自我批評完,她猜封之藍走了,再看凳子上,人還坐在那兒。
封之藍不會說什麽好話,龍儀還是走過去——
“接下來也是這三首,”龍儀說,“你坐得住嗎?”
封之藍卻仰起頭:“你怎麽批評其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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