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歇安靜地眺望了一會兒,飛下來圍著江如練轉了一圈。
從她“奇奇怪怪”的打扮,到她手腕上的電子手表。
江如練也不動,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站著任她看。
看夠了,白雲歇才無奈地攤手:“真是的,剛見面就要聊這種話題,看來我的卿卿徒兒傷得很重呀。”
她似笑非笑地搖搖折扇。
隻這一個動作,江如練心裡就泛起了千百個浪花。
白雲歇全都知道。
“江如練,從妖神與人神的那場大戰開始,鳳凰一族就逐漸隕落了。在我出生後,這世間有且僅有一隻鳳凰。”
她在江如練愣神的時候搖頭歎息:“你明白我的意思。”
至始至終,昆侖的鳳凰是她,祭陣的鳳凰也是她,死而複生、又重歸這人間的還是她。
“轟隆”一聲巨響,閃電撕開天幕,猛烈的風銜來濕潤泥土的芳香,
連百年古樹都被拉扯得東倒西歪。
一陣穿堂風過,白雲歇的身形就幾乎要被攪散了。她眯起眼睛想要穩住,奈何魂魄狀態實在太輕。
就在狂風裡,一豆溫暖的火光燃起,任憑風怎麽吹都不滅不倒。
白雲歇連忙飛下去,明明沒有觸感,卻依舊伸出手,像是要借此取暖。
嘴裡還念叨著:“還好我現在死了,不然這雷估計得劈我頭上。”
死而複生乃天機,隨便泄露給當事人會牽扯上因果。
可她還是這樣說了,輕松得像是場閑聊。
江如練托著掌中火蓮,有些擔憂地喃喃道:“風雨這麽大,師姐有沒有好好蓋被子。”
她走之前關好了門窗,用傳音符咒記下自己的留言。
就怕卿淺擔心,出門來尋她。
白雲歇掏掏耳朵,滿目戲謔:“嘖嘖,這話我從生前聽到死後,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你認識我。”江如練一屁股坐下去,肯定道:“早在昆侖的時候。”
在歸墟裡,她不止一次聽見白雲歇談及那隻鳳凰。
現在想來卿淺的反應也很值得琢磨,想必師姐也早就猜到了。
她忍不住自嘲一笑,虧她還吃了那麽久飛醋,成天酸得不行。
怎麽會有妖怪自己吃自己醋的。
“嗯,”白雲歇也坐下,懶洋洋地開口:“熟得很,你還給了我根飛羽。”
她說得語焉不詳,歧義頗多,可聽者有心,自然猜得出來龍去脈。
江如練繼續問:“我猜你把那支羽毛變成了劍穗,給了我師姐,對嗎?”
白雲歇點點頭,大方地承認了:“對,我好不容易尋到卿卿徒兒,馬上就給她了,不算失約。”
“……”
鳳凰只會贈給重要之人羽毛。
江如練並不認為自己會看得上那時的白雲歇,畢竟現在都巴不得揍她一頓。
她只是覺得荒謬,到底是自己一葉障目,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卿淺“人類”的身份。
可沒有人能活那麽久,連白雲歇都化作塵土,只有一兩殘魂留存於世,與自己對坐。
江如練總算明白缺失的那塊零件在哪了。
妖丹是妖怪最重要的東西,堪比心臟,失去了妖丹的妖會逐漸失去屬於“人”的能力,變回原形。
魚妖會在空氣中憋死,盲蛇會緩慢的失去視力,不同的妖怪症狀也不一定相同。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會就此死去。
雨點劈裡啪啦地打在窗台上,濺起很高。
山中霧氣多,雨一起來更甚,如紗般籠罩整座山林,隻余幾盞長明燈的微光在其中閃爍。
她們像圍爐夜話的友人,可惜手邊沒有茶與酒,所聊的話題也並不太令人開心。
“那我應該囑咐過你,好好照顧她。”江如練抬眸,眼底是妖異的金色。
可到頭來卿淺卻失去了那麽多,一身病骨,沒有溫馨的童年,一次又一次地被妖獸重創,憂慮太多過得不開心。
而今被莫名其妙的病症所累,又幾乎要喪失五感,乃至於死亡。
她話音裡壓著股氣:“你就是這麽給我照顧的?”
“我已經很努力地在撮合你們了。”
白雲歇掩面,裝模作樣地拿衣袖擦並不存在的眼淚,連聲哭訴道:“我總不好直接問,哎呀乖徒兒,要不要結個婚?”
折扇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手心裡,她抬眸時眼中閃過絲笑意:“卿卿徒兒是個悶葫蘆,有些事情不說清楚,到底是橫在你們倆中間的一道疤。”
“失去全部記憶的你到底算不算另一個個體呢?就非的要繼承前生的遺志嗎?”
她難得褪去臉上的笑意,與江如練對視:“你心裡其實早就有答案了,你不會承認沒有過程的愛慕。更何況,有件事非得現在的你才能去做。”
“有關我卿卿徒兒的性命……”
隻一陣風過,長明燈盡數熄滅,連帶著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也被掩埋進黑暗中。
鳳凰火照亮江如練的臉,她凝眸,盯著掌中小巧的蓮花。
“這樣啊,好像也不難。”
*
半夜長談,江如練最後耐著性子,重新點燃大殿裡的長明燈,然後揣著折扇走出去。
雨還沒有停,她不閃也不避,甚至連靈氣都懶得使,就這樣淋了個半濕。
停雲山的弟子此時應該都已經休息了,路上只有淋漓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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