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草對付了一晚,晨起時,發現陸夏山已經走了,啞娘跟我“說”義父讓我不必掛懷,他不日將歸。
我心想,誰會掛懷,我掛懷的是他那一肚子的秘辛!怎麽一個個行事都如此我行我素,祝長舟這樣,陸夏山也這樣。
我昨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今早仔細想想,其實還有很多疑點,最要緊的一個是:陸夏山是誰?
——他是如何成為“我”的義父的?他既然是輔佐“我”奪回皇位的,又怎樣和扶保成帝的祝家人成了兄弟?他又是怎樣打入朔荇內部,此時回京為何?
前面幾個疑問我不好問出口,最後一個問題我問了啞娘,啞娘比劃了半天,我都不甚明白,急得她又要掉淚,我隻好裝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總算把小姑娘哄好了。
雖然現在知道我這具身體不是一介布衣,是前朝的天潢貴胄,這班還是要照常上的。
我昨天還挺有乾勁,今日倒有些蔫巴了,想想往後要乾的是成王敗寇那種把腦袋別褲腰上的活,我就陷入了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的享樂主義中。
唉,也不知道當祝長舟得知我的身份時,還願不願意與我……
我想到此間,猛然打住。祝長舟何許人也?十五歲登台拜帥的天縱英才,文韜武略不輸宿儒老將,一顆七竅玲瓏心能把我直接從北疆誑到京師,據說還有那神機妙算的窺天神功,我還擔心她做不出有利的選擇?
我先前還憂心江重興給祝長舟帶來麻煩,沒成想我才是那最大的麻煩。
料來哪日我舉王旗,便是與祝長舟分別之日了罷。
第29章 若使一朝俘卿去
冬日裡室內的炭熏得我昏昏欲睡, 我想著反正我一個人一間辦公室,不如小憩一會兒,卻聽敲門聲響, 有人喚我去開會。
我進到議廳, 粗略一看,坐的全是大佬, 除了我沒有一個從四品。
我心下疑惑,就聽蔣飛沉道:“就武選增開女科一事, 陸主事怎生看?”
我怎麽看?我坐著看。其實,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自然支持這個對男女平等來說利好的事情,只是——武選主事也有好幾個,他們為何單單喚我?
我心思一轉,想明白了:因為祝長舟也是女子, 她手下的侍女兵都是無職無銜,認真計較起來, 還能扣個“私兵”的帽子。叫我來就是探祝長舟的口風。
我想到這般,便開口道:“以卑職的淺見,此次武舉便開女科, 是否有些倉促?”
這是實話,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武舉開科, 哪家女子能一個月練好那麽多項目?中科的自然是一直有條件學武的富家女,豈不是斷了貧女之路?
更何況, 朝廷是定然不許那麽多女子做官分一杯羹的,開了女子武科也不是為了選拔武官, 是為了往當今聖上拓疆的宏圖霸業上多填幾條人命。
我們都明白,祝長舟這個元帥侯爺來得太過天時地利人和, 是當今天下的獨一份——也只能是獨一份。
我曾經在課上常聽的“合乎歷史發展規律”便是如此,現在這個規律,並不許有第二個祝長舟,就算是祝長舟本人,恐怕皇帝也早計劃好了“敵國破,謀臣亡”。
我說完話,偷偷看了程丘一眼。他老神在在,表情淡淡,並沒有看我。我松了口氣,應該是賭對了,他們也不認為現在是開女科的好時機,叫我來就是給祝長舟做個樣子——叔叔伯伯們考慮了你的情況,但你老公拒絕了。
我佯裝不知他們打的什麽算盤,面色恭敬地聽他們吵了一輪,才最終把事情定下來。今年確實不開女科了,下次開不開再說。
女科這事是會議的最後一項議程,因此結束了之後就下班各回各家。蔣飛沉約我去吃酒,我自然應允。
許是酒吃得盡興,蔣飛沉又要拉我去青樓。我大驚失色,拒絕道:“不可不可。”
“為何不可?”蔣飛沉醉眼望我。
我酒上臉頰,略微大著舌頭道:“我有家室。”
蔣飛沉哈哈大笑:“祝小姐千裡之外,哪裡管得了京城的事。”
我雖然有點發懵,但還是緩緩思考:蔣飛沉是祝家一系,他何必拉我去逛青樓?生怕祝公爺不生氣,不遷怒於他嗎?還是說,他受了誰的命令來試探我?那就更不能去了。
我也不答,只是搖頭表達決心。
蔣飛沉又道:“是去青樓,又不是花街柳巷,你怕什麽?”
我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青樓裡是賣藝不賣身的藝妓,花街柳巷裡才是做皮肉生意的娼女,但在我看來沒差——二者背後的底層邏輯都是對人身自由和基本權利的盤剝。
我現在沒有能力去改變,自然也不想去面對。
我剛想搬出祝公爺來回絕蔣飛沉,有一大漢不知從何處走到我二人面前,對蔣飛沉道:“蔣大人,我家小姐差我送公子回府。”
蔣飛沉有些驚訝,旋即揶揄道:“是我唐突了,陸兄快回吧。”
他似是有些拿我妻管嚴打趣的意思,我也不與他計較,樂得脫身:“告辭,改日再與蔣兄把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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