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熏龍涎香,滿屋的龍腦香早散盡了,我突然怔怔掉下淚來,對聞聲進來的月麟說:“點一支龍腦,要快。”
龍腦香絲絲縷縷滿散開來,好似我初見祝長舟的那天,角落裡香爐煙氣,纏得我濕透衣襟。
我自嘲地抹了把淚,對自己說:“哭什麽,她又不是死了,吉人自有天相。”
但我其實知道,有時候生死不知,比死訊還熬人。
第30章 那日草簾相見處
我等了幾個時辰, 估摸著公爺起來了,便去請安。祝公爺仍舊是樂呵呵的樣子,隻叫我不必憂心。
我焉能不憂心, 問道:“公爺何必瞞我?”
祝公爺道:“此時聞訊, 你都驚慌至此,我是焉敢告知啊。”
果然是覺得我不堪成事。但我除了慌亂, 又能做什麽呢。單槍匹馬衝去北境根本不現實。
我還是放心不下:“公爺可否與我透個底,鏡湖城有無救援?”
“我早卸了職, 哪裡曉得這些事。”公爺看起來不甚在意。
這話說得倒不錯,公爺和大公子的職位都是戰時有用,並未在兵部掛職,因此不打仗時就是休假。但這回出事的是祝長舟,公爺又有那些個人脈,怎麽可能不知。
他這麽說話, 就是不想讓我再打聽,不過看他神情淡定, 我也確實放了一半的心。
但我另一半的心還吊著,急得我抓心撓肺的,故意說道:“嶽父既然不知, 有一家小姐約我午時萬佛寺相見,或許小婿可以去問問實情。”
公爺就好似沒聽懂一般, 笑道:“去唄,年青人, 多走動走動也好。”
我這時真疑惑起來了,這是真的想讓我去給他女兒戴綠帽子?祝長舟這事處處透著蹊蹺, 想必還有什麽別的原因促使他瞞著我。那這萬佛寺,我是非去不可了。
我踱回我那院子, 細細思索,猛然想起一事來。祝長舟被俘是我剛離開的時候,而陸夏山近日才歸京,也就是說,祝長舟入敵營時,陸夏山也是在朔荇的!
聽陸夏山話裡的意思,祝長舟此時對大業還有用,他必定不能就這麽讓她死了,想來是性命無礙。但俘虜會有什麽好待遇,活著就僅僅是活著而已。
我想到此處,忙讓月麟備馬去找啞娘。啞娘無疑是陸氏的人,只是不知陸夏山的好兄弟們知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不敢冒險,還是選擇獨自一人前去,只是跟月麟說先去散散心,叫她帶幾個人午時去萬佛寺山門處等我。
陸夏山還沒回來,只有啞娘一人在屋中。我問了半天,啞娘連寫字帶比劃的,搞得我不甚明白。
我隻好說道:“你有沒有見過祝長舟?見過就點點頭,沒見過就搖搖頭。”
啞娘不點頭也不搖頭,在我手心裡寫道:祝長舟是誰?
我犯了難,勉強比劃道:“這麽高,十五歲,生著一雙瑞鳳眼,小山眉,鼻……鼻若瓊瑤,櫻桃檀口,大概穿的是紅色的衣裳,外罩銀甲,使的是長刀。”
啞娘搖頭道:啞娘一直在帳中,沒有見過這位姐姐。
罷了。我歎了口氣,正待告辭,卻發現有些不妥。於是我問啞娘:“義父未歸,你獨自一人怎生吃飯?”
啞娘笑著寫道:大人給啞娘留了錢糧,啞娘自己會生火做飯。
我沉吟道:“你可認得義父的結義兄弟們?”
啞娘搖搖頭。
那就不能撥個丫鬟照顧她了。我摸了摸啞娘的頭,說道:“辛苦你了。”
啞娘還是衝我笑:不辛苦,為了阿衡都值得。
值得什麽,我心想,讓一個生活不太方便的未成年四處奔波,哪有這種道理。心中暗暗埋怨起陸夏山,他定然是留著啞娘有用,不然我不相信他有這等無償養孩子的慈悲心。
我本想為啞娘做頓飯,結果發現自己並不會燒火,隻得訕訕地去附近買了點吃食,和啞娘一起吃了飯,才往萬佛寺去。
萬佛寺在東郊,按說寺廟建在京城內,才利於香火旺盛。但又有句老話說得好,“天下名山僧佔多”,這萬佛寺就在萬佛山頭。
我出東城門時,還看見許多災民衣不蔽體地倒在路邊,我實不忍看,快馬加鞭趕到了萬佛山下,才發覺一路上災民漸少,車馬漸多,一家家的香車光耀、佛寺亮鋥鋥的琉璃金瓦,與路上髒兮兮的雪水仿若是兩個世界。
還真是諷刺啊。
我瞅見月麟站在一個馬車旁,想來是備我回程時乘坐。我不由哂笑一聲:我又與他們有何不同。
月麟也看見了我,連忙迎上來。我不知那小姐在何處,環顧四周,也沒有那大漢的蹤跡。
我隻好往佛寺裡面去,萬佛寺佔了整個山頭,山門開在山腳下,穿過鍾樓、鼓樓,再至普賢殿,仍是隻走了不到三分之一,那三層高的觀音閣和氣派的大雄寶殿,以及含有轉經筒的萬佛閣都只是在望,若是要去,還要走上一盞茶的時分。
我那日與蔣飛沉飲酒談笑間,曾聽他提及這東郊萬佛寺。這個時空對大多數女人的約束仍舊是封建的,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婚姻大事多半是盲婚啞嫁,因此有錢人家或許會借禮佛之名,送女子出來看一看未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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