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聲道:“你還沒用飯吧?”
“不急,”祝長舟笑道,“你我先用合巹酒。”
我其實覺得內間無人,就不必走這些虛禮,左右也是做戲一場。但她既然如此說了,我便不再掃興,欣然與她把盞。
酒交臂彎,玉液金湯入喉,我笑道:“元帥在軍中下了禁酒令,卻在這偷吃。”
祝長舟也笑:“便是一兩盅,誤不了事,浚之再飲一杯罷。”
我用誇張的語氣道:“那陸某恭敬不如從命。”
逗得她雲髻微顫,又替我斟滿。
我原以為,我與祝長舟或許會“兩廂無言坐一宵”,或許會各自分被而睡,卻萬萬沒有想過,我喝了酒後昏昏沉沉,不多時便人事不知了。
我後來才明白,這世上最大的障眼法,就是菩薩垂目,祝帥低頭。
第26章 送君走馬歸京師
我醒來時, 是在馬車上。
頭有些暈,不像是單純的醉酒。候在一旁的九真見我醒了,扶著我起來。我打量了一下周圍, 馬車內部空間很大, 很像我從定平城坐到鏡湖城的那輛。但那輛沾了血汙,已經洗不乾淨了。
我挑簾往外看去, 風雪呼嘯,山路崎嶇。
我問九真:“我為何在車中?”
九真婉婉跪地:“姑爺恕罪, 奴婢遵小姐之命帶您回京。”
我不解道:“回京?”
祝公爺和大公子留在京城,為何要我再去闖那龍潭虎穴?
“小姐說,昨日已與姑爺講明白,姑爺自然懂得。”
我不由哼笑一聲,昨日匆忙,我滿腹疑問都沒來及問出口, 就被祝長舟下了藥,哪裡懂得。
她說已與我說明白, 我思來想去,關鍵多半出在我答應她的那三件啞謎般的事上。
我閉目沉思,心中有了些計較, 只是不知是否與她意相合。
“戰事吃緊,我是怎樣出城來?”
“回姑爺, 從府內小書房地道。”原來如此。
“還有幾日到京?”
九真道:“還有十余日。”
來時注意力全在臀腿的傷痛處了,倒不覺得什麽。如今身體還算康健, 反倒覺得馬車顛簸難熬了。
想來每次坐車都遇不上什麽好事。萬幸一路上平安順遂,十八日之後, 我們順利抵達京城。
京城在成朝偏北的位置,入了城, 放眼是滿街的綾羅綢緞、香車寶馬,哪裡有半點旱災的樣子。
祝家在京城也有宅邸,不如定平城堅固氣派,只是尋常的三進小院。我下了馬車,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時不同往日,我與祝長舟成了親,是轉了正的祝府姑爺了。
沒來由一陣心虛,我佯裝淡定去見祝公爺,拜道:“小婿見過嶽父。”
祝公爺似乎永遠樂樂呵呵:“長舟書信比你先到幾日,我已經知曉了。休管旁人說的閑言碎語,換了婚書又有將軍證婚,便是我大成合律的夫妻。”
我知道他說的閑言碎語是什麽,無非是說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在封建王朝,這種流言的攻擊對象多半是祝長舟,但祝長舟自己和她爹爹都不在意,想來是別有計較。
我垂手道:“是。公爺可知子昭為何叫我回京?”
“長舟未曾與你言明?你小兩口的心事,我這糟老頭子哪裡曉得呦。”
“一衡一路辛苦,去歇息洗漱罷,”祝公爺又說,“晚間我幾個老友都想來看看我的乘龍快婿,這接風宴一衡可要來啊。”
我心下了然,這是為我鋪路:“一衡明白。”
小丫鬟引我去了西廂,月麟九真她們已經在整理行李。我見西廂雅致,牆上懸著琴劍,生聞還有經年不散的龍腦香,心下已經確認了大半。但還是張口問道:“這是小姐閨房?”
九真笑道:“不錯。”
祝長舟不在此處,但又處處留有她的痕跡。我沒有什麽旖念,更多的是鳩佔鵲巢的不知所措。性別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在這個祝府,我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洗去一身風塵,屋內屋外也點了燈,公爺早差人送來了今日賓客花名冊,名諱官位一一標得清注得明。我將名冊記在心,不多時,祝公爺的小廝掌著燈來請我,我隨他穿過風雨連廊,往膳廳去。
祝公爺和大公子已經在了,我忙行禮告罪來遲,又是一番寒暄。少頃,賓客也紛紛而至,客席從上首到下首分別是黎王林煜鴻、杳伯公裘學真、兵部尚書程丘、鄆麾將軍公儀良、兵部侍郎蔣飛沉。
膳廳不大,這些人一坐,也算坐得滿了,個個分量都不輕。
正如祝公爺所說,這些個既是老友,除了蔣飛沉是個少年人,余下的都三十往上,年歲最大的程丘已鬢發雙白。
他五人與我賀喜,我一一敬酒。
酒過三巡,程丘道:“這天愈發寒涼了,昨夜那場雪,壓壞了我那枝照水梅,本還說今年花開,便移一兩枝送予諸位大人,恐怕沒這個緣法嘍。”
大公子祝長風道:“我聽說妹夫對梅樹有些研究?”
我吃了一驚,哪裡來的謠言!
我正想講個什麽話把這頁揭過,我的嶽父泰山和他兒子一唱一和:“我這女婿今年可是催發了一枝梅花,讓一衡改日也給你催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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