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古代成親的六禮,我與祝長舟前五禮都沒有進行。不知這個時代是否一樣,但在封建社會婚姻是大事,恐怕也繁瑣得很。
月麟來請我回帳更衣,我滿腔疑惑待解,正待開口,祝長舟先說道:“煩請浚之先去梳洗。”這是不打算現在解釋了。
我隻好回我那帳中,不多時禮服便送了過來。我換上一試,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什麽時候做的禮服?我喚月麟進來問,月麟道:“婢子看了帳薄,是紫述姐姐在時隨常服一同做的。”
此時提起紫述,我仍會心中一慟。我剛到祝府之時,滿身破舊衣服,便量身做了幾件,這麽說那時祝長舟就計劃成親的事了?還說什麽“隻是定親,是否成親還未可知”,不過誑瞞之言罷了。
月麟與我說了成親流程,軍中一切從簡,迎親一節,隻從“天下泉眼”迎到帥帳,接著交換信物、拜堂吃宴便算完了。
我焚香沐浴罷,捋袍整冠,靜坐帳中等鑼鼓聲響。不多時,月麟挑簾報喜:“姑爺,天上降了雪,想是瑞雪兆豐年,好兆頭!”
我也道:“是啊。”心中卻不如此覺得,這時節災民還宿在道上,一落雪,恐怕餓災不減凍災又至。
鏡湖城是有得天獨厚的一口靈泉,在這城中住久了,會讓人忘了天災是何物。
我靜默不言,聽迎親的儀仗吹吹打打,才出帳上了花馬。風雪兜頭一劈,我覺察出些許涼意,但道上紅氈鋪地,一路營帳懸燈掛彩,渲染的熱鬧春意又燒得我緊催馬。
在喜氣潑天的鼓樂聲中望見“天下泉眼”的匾額,此時一朵碩大的紅花系在其下,我下馬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跨過門檻。
兩廊侍女散了花瓣,我無意往西牆一瞥,我那廂房門前的梅花枝椏冒出了頭,光光禿禿,眼見花已全落盡了。
正堂門緊閉,我上前叩門道:“娘子,開門來。”
祝長舟在裡間回道:“何人叫門?”
我道:“是我呀。”
“你是何人?”
“我是元帥帳下參軍、祝府姑爺、卿卿子昭的夫君——陸一衡浚之。”
門內靜了一瞬,方回道:“你來作甚?”
我笑道:“來赴前世約,來修百年好。”
“要結鸞儔,需應我三件事。”
我挑眉道:“莫說是三件,三百件也應得。”
裡間笑道:“休要誇口,這第一件,我要你青雲直攀、日轉千階。”
此時,賀喜的將領都站在一丈開外以示尊重,因著上司祝長舟是女子之身,他們不敢鬧得太過。而我聽祝長舟的聲音不高,好似是起身隔門而語,近在眼前。因此,這話雖說得野心勃勃,也隻給門邊房內的幾個小丫鬟聽了去。
我雖知她看不見,還是隔門一揖,調笑道:“屬下領命。”
“油腔滑調,”門那頭響了一聲,似是她纖指點了一下到我眉間位置的門板,“這第二件,我要你灑掃門庭、謀以其方。”
這句話我聽得不甚明白,但也不能在此時詢問,隻先應承下來:“曉得。”
那邊滿意道:“這第三件,我要你鸞鳳和鳴、長樂安寧。”
我道:“卿卿一開門,這第三件麽,便是成了。”
那廂不置可否,隻聽木閂聲動、環佩叮當,門扉吱呀開,佳人款款來。祝長舟頭蓋紅綢,身披嫁衣,扶著明庭跨過門檻,繡鞋尖上蓮花開。
我哪裡見過她這般樣子,下意識伸手去扶,卻被門邊小丫鬟用手中的花枝攔了一下:“姑爺莫急。”
我這才想起,這邊的習俗是上轎前碰不得新娘,赧然道:“唐突了。”
祝長舟走在前面,雪比來時下得大些,地上積攢了薄薄一層雪水,祝長舟似是不想沾濕鞋襪,微微踮著腳偷偷使了些輕功步法,我在後頭覷見了,不由握拳掩唇一笑。
觀禮的將領也不哄鬧,想來一是怕祝長舟的軍法,二是他們多半是祝長舟的長輩。這倒正合我意。
風一吹,枝頭花飛,和著白茫茫的雪,我被這天地陰陽交會的時分迷了眼,伸手一揩,再睜眼時眼前紅衣似火,袖袍在風雪中翻飛,宛如火焰搖曳。
紅比往日豔。
她上了轎,我上了馬,一路顛去帥帳,夜色一分分沉下,燈在眼前一盞盞亮起,我回頭看,身後是動樂儀仗、將軍駿馬,浩浩蕩蕩望不見頭。
勒馬在帳前,明庭挑開轎簾,青蔥玉手從轎內宛轉伸出,我把臂一扶,她縱身前傾,叫我抱了滿懷。
九真捧來紅綢手牽,一頭放在祝長舟手心,一頭交與我手,我二人如牽著月老紅線般進帳去。
李征作的主婚人,天地拜完,高堂未到,便改拜這邊的戰神畫像,我與祝長舟對拜起身,這婚禮便完成了大半。
其實,下午的時候,我已經簽了婚書,報與官府,走過了法律流程。
祝長舟進帥帳隔出的裡間去了,余下我應付將士們敬茶,灌得我一肚水飽。好容易熬到筵席散盡,我整頓好自身,便往內間去。
喜婆將喜秤遞給我,便和明庭等丫鬟退了出去。整個帳內隻有我與祝長舟二人了。
我用喜秤挑了蓋頭,紅綢下是宜喜宜嗔的桃花粉面,瑞鳳眼自下而上地看我,真真好似彩鳳展翼,蘭蕊花開。那一眼看後,又複垂下,微微低著頭好似含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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