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很久都沒有單獨和祝長舟說過話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在鏡湖城的日子。
終於,有一日,北邊的折子上來報,北境軍駐扎京郊,程丘攜門生逼宮,京畿衛內亂,京城成了一鍋粥——所有人都在攪渾它,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皇帝和太后太妃閉門不出,一日一夜未食。雖然宮中有人,但京城起義之事祝公爺交與程丘負責。而程丘是個文人,文人顧念臉面,怕史書上的鐵筆,不敢用什麽醃臢手段讓皇帝“暴斃”。
我尋思,發報的時候皇帝一日一夜未食,現在估計七八日不曾吃東西,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皇帝是我來這個時空真正認識的第一個人,當時我還覺得和他惺惺相惜,誰能知道後面會發生這麽多事。
如果我不是前朝遺孤,他不是當今皇帝,可能真的能成為好友。但世上哪有什麽如果。
成朝這個爛攤子,他已經收拾得很盡力了。換作是我,不一定做得比他好——雖然他是受帝王教育培養的,而我是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沒有什麽可比性。
想著想著,我就有點頭疼,時代會逼人做出選擇,我想要的社會理想在這裡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我看著一紙都在說京城是如何如何亂,亂得甚至打不起來——因為不知道該打誰。世家、外戚、文官、武官各自為政,站隊都站不明白,更遑論拉幫結派、團結一致。
多想無益,我仔細看奏折,京畿衛裡有一支是蔣家實際掌控,而蔣家正在內訌。有人覺得應該死守宮城,保衛成朝基業,有人覺得應該認清形勢,為我打工,還有人天真地主張兩不相幫。
讓我更驚訝的是蔣飛沉。蔣飛沉寫了一封檄文,不是討伐成朝皇帝,是我。
我以為蔣飛沉是祝家人,自然是向著我的,但事實顯然不是如此。
我不知道該找誰問,只能讓月麟去請祝長舟。
祝長舟匆匆而來,見面就說蔣飛沉的事——那封檄文寫得是真好,傳遍了大江南北,堪比《討武曌檄》。
這就不妙了。輿論戰本來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這封檄文傳得越開,就代表著信的人越多。
這對我很不利。
但祝長舟的消息對我更不利。祝長舟說:“蔣飛沉死了。”
“什麽?他是怎麽死的?”
“暴斃。”祝長舟面色十分難看,“但沒有人相信,都說是你的手筆。”
我面色凝重:“是誰發現的?具體什麽情形,叫仵作驗屍了沒有?”
第45章 三十二門金鎖合
京城上下人人自危, 沒有人知道蔣飛沉是怎麽死的。
等他的屍體被發現,已經是三日之後的事情了。彼時皇帝正絕食,沒有人在意一個官員的死, 直到檄文如山洪般突然湧入市集。
蔣飛沉算是武官, 沒聽說過他文采卓絕,若檄文真是他親筆所寫, 看來真是恨我入骨了。
祝長舟也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隻說蔣剛跪在門外多時了。
我此時哪有心情見他, 我其實不太相信蔣飛沉會做出這麽激進的事情,明明是個意氣風發又滑不溜手的人。
其實我對蔣飛沉的死還有點沒有實感,就好像哪個人編出的漏洞百出的故事。
但祝長舟說,她的人見了屍體,確實是蔣飛沉本人。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我問道:“你的人怎麽見到他的屍體的?”
“蔣飛沉死在家中密室,我的人偽裝成抬棺人。”
死在家中密室?這點倒是不同尋常。
我又問道:“他家人什麽態度?”
祝長舟道:“諱莫如深, 緘口不語。”
卻不製止檄文的傳播。
我沉吟道:“先停了蔣剛的職,不要節外生枝, 北上要緊。找個文章聖手,也寫個討成王檄。”
祝長舟一一吩咐下去,我待軍隊拔營, 便鑽進馬車中。祝長舟身為元帥,聲稱要時刻觀察前方變化, 不和我同乘一車,騎馬跟在車旁。
我把手爐給她, 把她帽子圍脖裹得嚴嚴實實,便隨她去了。我知道她其實是不想讓別人放大她身為女人的特性, 覺得她和我共乘一車是媚主。
檄文傳播之後,果然攻城受到了不小的阻力。我雖然不太懂軍事, 但每日清點戰場的報文看得令人心痛。
終於有一日,我們打到了拱衛在京城旁的月凝縣。
這時候,距離皇帝那次絕食已經過了半月有余。程丘是文化人不假,正因他是文化人,他更要做些冠冕堂皇的事情,比如給皇帝喂飯。我知道他是要吊著皇帝一條命,來跟我邀功。
古來改朝換代,被改換的皇帝下場都不太好。我和林充相識一場,我其實不太願意做出什麽殘忍的事情來。
但我一個人恐怕決定不了這件事,總有幾個忠心的臣子要我斬草除根。正思索這件事,我聽見周永英在前方叫關,恐怕是又遇上硬茬了。
城樓上有人在說什麽,不多時,祝長舟也高聲道:“王槐,你我相識幼時,十年情誼,難道都不開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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