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虹貫日星襲月
我就著皇權、將權的關系想了很多種可能,想得我傷口作痛,才驀然反應過來——我此時不過是一名走卒,這天下棋局的執棋手是誰,說來與我關系也不大。
倘使真有機會,我還是想回到我的時空,可以承歡膝下,可以免於顛沛流離、流浪生死。
我近日在馬車上吃了睡、睡了吃,常感歲月悠長、日月倒懸,仿佛我生斯長斯,又將在某個白天或黑夜爛死在馬車上。
這麽想時,我就聞到了一股腐爛之氣,驚得我高呼“紫述”。
紫述一臉凝重地挑簾進來:“姑爺,塌方了。”
“塌方?”我撐著上半身要起來,“到哪了?”
“落璮城生璮縣。”紫述忙近前扶我。
得,問了我也不曉得在哪。
紫述勸我:“姑爺不必親自下車,已經遣人探路了。”
“無妨,在車裡都要悶壞了,出來透透氣也——”
簾子一撩開,鋪面的腥風讓我一個“好”字哽在嗓子眼。
那風不是海邊的水腥,是血肉爛在泥土裡、被分解發酵後的潮腥。
我胃裡翻滾,傷處叫囂,閉了眼就往車裡鑽。
但腦中卻不住浮現出剛才看到的畫面:馬車停在路上,路在兩山之間,兩山山石滑落,將道路一斬而斷。山石下,是乾涸的血水、殘破的衣裳,遍地殘花的路旁跪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還沒有我的馬肥,他聞聲看過來的那一眼,只有麻木。
“去問問他是誰,需不需要幫助。”我灌了兩口清湯,才算緩過來些。
紫述很快回來:“回姑爺,那少年自稱小周,說自己的家人都死於山難,願給姑爺效力。”
“罷了,”我道,“那就留——我當不得家,這得問小姐。”
紫述道:“小姐說,在外全憑姑爺吩咐。”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那就留下吧。”
窗外,小周乾澀的聲音響起:“謝爺收留,小周請與爺當面磕頭。”
“免了,”我提聲道,“好生休息——”
小周打斷我:“小周請與爺當面磕頭!”
緊接著“砰”得一聲,似是他真的磕了一個響頭。見我不答,他又說一聲“當面磕頭”,接著“砰”響一聲,一瞬間四聲“砰”在我耳邊炸響。
紫述近前低聲道:“磕出血了,要不要架走。”
我道:“讓他進來磕吧,你不要離我左右。”
紫述不讚同:“姑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我笑道:“我哪是什麽千金之子,讓他進來吧。”
小周進到馬車裡來,跪下便磕,口中千恩萬謝,一步一叩,膝行至離我三步之遙,便被紫述攔住了。
小周抬起頭,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掩住了他的眼睛,但我想,那雙眼睛裡恐怕不再是先前的麻木——因為他縱身而起,取出懷中匕首就衝我頸項刺來。
紫述早有防備,一腳踹飛匕首,又一腳踹飛小周。
我歎了口氣,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非學要離慶忌、學荊軻刺秦、學士為知己者死。
小周聲音嘶啞,盯著我恨聲道:“爺,記得我叫小周。”
我心下奇怪,暗道一聲“不好”,紫述已搶上前去捏住他的頜骨。
紫述回身衝我“撲通”跪下:“姑爺,他服毒了。”
我道:“他服毒你跪什麽,起來罷。”
紫述還要說些請罪的話,我虛弱地擺擺手道:“查查他。”
逃難途中哪裡沒有死人,常常是昨日還與你同行的身邊人,一覺醒來就沒了生息。但我還是不能習慣看見死人。
小周的眼睛還沒有合上,就被祝家下人拖走了。雖然他刺殺我,但我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同情還是憐憫,驅使我吩咐人好好安葬他。
我與一個北方的少年能有什麽過節,就算有,也是原身的過節,並不妨礙我可惜那戛然而止的十幾歲。
況且我猜,他很可能是受人指使。他太急切了,所以會露出破綻。
誰會來刺殺我呢?是來刺殺原身,還是刺殺祝府姑爺?還是……兼而有之?
我在馬車上又用了一餐,消息就接二連三地送至。
生璮縣山體滑坡,近山的人家無一幸免。有人今天在城裡見過小周,恐怕這就是他躲過一劫的原因。
我覺得有些蹊蹺,北方正歷經旱災,而南方洪澇嚴重,說來南方更易泥石流山體滑坡,這北方的山怎麽好端端說塌就塌?
紫述道:“附近的人都遭難了,也無從問起,只是聽說有人昨夜聽見這邊雷震,可能是雷劈山林引起山火,造成的塌陷。我們的人也發現了燒焦的樹木土壤。”
“小周的身世如何?”
“父母雙全,有兩個妹妹,祖孫三代住在一起,都遭了山難。”
紫述又道:“除了近幾日往城裡去得頻繁些,查不出他有什麽異常。每次去城裡也就是典當東西。”
“典當行查了嗎?”
“查了,”紫述道,“是落璮城林家的產業,林家是周家的姻親。”
我疑道:“小周家的姻親?”
“不算是,”紫述道,“是周元帥家的姻親,是遠親。周元帥的祖宅就在落璮城,落璮城周姓人家多少都與周元帥沾親帶故。”
我若有所思:“小周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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