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出了青霜的邀功之意:“今日救我之功一同算,祝府會與你賞功。”
我光明正大地借花獻佛,畢竟我手頭除了月例銀錢,根本沒有拿得出手賞的物什。
青霜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謝爺賞賜。”
我狀似無意地問:“紙條也是你塞的麽?”
“是師兄交代屬下呈與爺的,”青霜道,“他言說爺見了自然明白。”
我不明白!
我有苦難言,還得強裝老神在在地轉移話題:“不錯。如今如何出縣?”
青霜回道:“爺放心,都主已遣塘軍探路了。軍中皆知我在觀中與爺有舊,故可獨自見爺。清剿亂賊後,我言說爺喜清靜,將輜軍攔在馬車五丈之外——還望爺恕青霜擅專之罪。”
說是請罪,實際又是邀功。不過他這事做得妥帖,我也不吝誇讚:“不錯。賊人可有活口?”
青霜聽了這話,乾脆地往地下一跪:“無有。幾個賊人見不敵,皆自裁了,屬下無能,沒有攔住。”
我晃了晃神,青霜跪的地方,紫述也跪過。當時她說什麽來著?她說“姑爺,他服毒了”。
好一個輪回。
我道:“起來吧。”
青霜偷覷了一眼我的神色,道:“若爺沒有差遣,屬下傳都頭來見。”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這個時空的軍隊編制我並不了解,不知道這個“都頭”是多大的官職,手下掌多少兵。
至於這個塘軍,多半與我在我的時空所知的塘騎職能相似,是偵察通信兵。
青霜出了馬車不多時,車外就有人朗聲道:“蔣猛見過陸公子。”
我心想,又是一個人精。我無職無爵,因此他不自稱“卑職屬下”;他被祝長帆所遣,多半是祝家門人,卻不叫我“姑爺”,是因皇帝不喜祝家有所謂的“祝家軍”,他自然不能按祝家人的稱呼叫我。
我在鬼門關走過一遭,如今身心俱疲,勉強提聲道:“辛苦。”
蔣猛道:“陸公子好生休養,待塘軍探明前路,便從北山離縣。”
是了,先前人手不足,不敢冒險,如今軍士已到,自然可以“一力降十會”,不必勞心思慮對策。
我有意多學一點,便問道:“塘軍如何探路?”
蔣猛答道:“五人一伍,交替前行,以旗為號。”
雖然他說得簡單,我曾經學過一點相關知識,也算明白他的意思。即是,每五人編成一個小隊,第一隊先行,到某個點停下,搖旗為號。若是這段路沒有問題,下一個小隊越過第一隊到下一個點,如此交替進行,確保安全的同時信息能夠及時傳回。
我其實對古代軍事不算太了解,此次跟隨祝長舟去戍邊,說實話我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我不好讓蔣猛的話落在地上,便回他:“好。”
蔣猛說:“公子且寬心。”
他太過精明,以為我不信他才問這話。
我索性也不解釋,只是沉默了一會,啞聲道:“替我……收殮忠骨。”
那邊也沉默了一瞬,旋即道:“公子,是就地葬埋還是?”
我道:“山前開的什麽花?”
“是璮花。”
“好看麽?”
蔣猛實話實說:“回公子,零落成泥,算不得好看。”
“是麽,那便罷了。近處可有福地?”
想來也是我難為他了,又不是風水先生,哪裡曉得這許多。
沒想到蔣猛真能說出二三:“聽聞落璮城生璮縣有個傳說,是講前朝大將周鳴生於此,其少年時有一日夢見神女授兵法七七四十九部,埋在山上璮花開處。周鳴醒後上山,果然見四十九朵璮花,往下一挖,每朵花根下都埋著一部兵書。此事驚動了皇帝,與周鳴深談後,發現周鳴參透了兵法,遂以將軍命之,周鳴果然所向披靡、無往不勝。後來,周鳴魂歸故裡,墳頭開出四十九朵小璮花——這也是生璮縣名字由來。那時軍中人人以簪佩璮花為美,死後墳前也種上璮花。猛不懂如何尋福地,只是見北山璮花繁盛,雖說半山盡毀,但仍有留芳。”
蔣猛這名字五大三粗,談吐卻不俗。
只是這個故事,或許是我陰謀論,我怎麽聽都覺得字裡行間都透著“炒作”的氣息。或許是周鳴自己寫了兵書卻無人問津,因此編了個故事貨與帝王家。
但這都是往事了。
我道:“好,便安葬在北山上罷。”
蔣猛道:“是。”
於是,搬動重物的聲音在馬車周圍響起。我後知後覺地淚滿襟懷。
當年,晴雯死時,賈寶玉作《芙蓉女兒誄》以奠。我與紫述也算主仆姊妹一場,可惜我才疏學淺,竟作不出半字。
便是其他未曾交言的死去的祝家人,我也不知在與他們的在天之靈說什麽好。
直到青霜來送吃食,我才緩過神來,擦了擦淚痕,讓他進來。
青霜還帶來一個消息:“爺,北山下,好像有個山洞。”
“山洞?”
“是軍士葬人時覺得不對勁,現在還在挖,”青霜道,“山塌得如此厲害,許是有一些火藥藏在洞裡。”
這山洞用來藏軍火?我不知這個時空火藥技術發展到哪一步了,是不是稀罕物,但如果不是官方的倉庫,藏火藥是什麽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先前得知這是周元帥的故鄉,前朝又出了姓周的名將,可見周氏是當地綿延已久的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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