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致說:“但誰會喜歡讓別人瞧不起呢。”
趙致說:“直到有一天,皇帝召見了在翰林院供職的他,說要讓他回鄉,去替皇帝查一查東家。皇帝知道他是東家的人,皇帝很年輕,和你一樣年輕。年輕人,總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當然,皇帝也很敏銳,察覺出了他對東家的恨,於是皇帝許給他高官厚祿,妄圖把別人家的狗用肉誘到自家院來。”
趙致說:“但是他查不出什麽來,東家從來都沒有信過他,他為東家做的那些事情,都沒有辦法證明是東家的要求。於是,他做了一件冒險的事——他派人刺殺路經他治下的將府姑爺。”
我聞聽此言,遍體生寒:“……你說什麽?”
趙致恍若未聞,自顧自說道:“他知道,要扳倒一個龐然大物,需要另一個龐然大物才行。他不後悔這個決定。只是他沒有料到,北山的火藥碰巧在那天炸了。”
趙致說:“那天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東家私製火藥——否則他早功成身退。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他又覺得沒有必要再拉無辜的人下水了,他讓人知會刺客,不必進行下去。但回來的消息卻是:刺客死了,姑爺遇上了另一波刺客。那波刺客更加囂張,在他治下橫行,但他知道那不是東家的人,東家不是這個作風。”
趙致說:“那群刺客訓練有素,就像過境陰兵,無跡可查。他隻好欺上瞞下,做了幫凶——炸山的密折正送往京城,他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照他的說法,小周是他派去刺殺我的,為的是把祝家攪入局。這說得通,畢竟小周強調自己姓周就是要我懷疑周家。我問道:“當鋪的那把火也是你差人放的?”
趙致說:“不是。”
我不相信:“不是?”
趙致:“你若是做過地方官就會知道,每天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意外。有些意外,真的是意外。”
我冷笑道:“小周才去過當鋪,當鋪就提前打烊,緊接著便無人生還——你管這叫意外?”
趙致說:“按你現在的身份,我刺王殺駕的罪都認了,不在乎是不是再添一件。但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小周去當鋪和掌櫃談什麽,當鋪的掌櫃也不是我的人。”
我正沉吟,他又說:“但我有些猜測。這話本不該我說,但這件事恐怕只有我知道,不吐不快啊。”
我坐直了:“但說無妨。”
趙致:“前些天有個叫周鳶娘的人,本來告周家殺了掌櫃一家,後來又改口是誣告,最後身死獄中。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我說:“不錯。”
趙致終於把手從印璽上挪開:“我查不到周鳶娘的戶籍。”
我以為祝長舟做戲會做全套:“她不是在暖風樓掛牌?”
趙致說:“查無此人。你應當也知她究竟是誰,我發現了周鳶娘是位大人物後,就佯裝不知此事。”
我有點明白了,祝長舟這是在給我撐腰?她這是告訴落璮城衙門,欽差陸一衡明有尚方寶劍,暗有祝家護衛,想動我先掂量掂量自己幾個腦袋?還是說,她只是一時疏忽,並沒有這個意思。
趙致說:“但我也一直想查明當鋪失火之事,周鳶娘提及了當鋪鄰家糕點鋪的李伯,我差人暗中去找李伯時,他們發現李伯死了。”
“死了?”
“這個世道,開糕點鋪也能餓死人。李伯一家是凍餓死的,骨瘦如柴,做不了偽。”趙致說道,“如今人人自身不保,屍身竟幾日未被人發現。最重要的是,死於周鳶娘到來之前。”
周鳶娘本來就是引蛇出洞之計,她撒謊並不意外。
趙致見我不為所動,又說:“當鋪走水那日,我的人也問過李伯,李伯說有個叫周鳶娘的人來找當鋪掌櫃投親,但那時掌櫃人都已經沒了,李伯告訴周鳶娘這個噩耗,周鳶娘哭死過去一回。我當時也傳了周鳶娘問話,沒有異樣,便沒有在意,更沒有去驗她戶籍。”
事發的時候,祝長舟在北境,自然不是她喬裝。是她手下?雖然她事後確實差人查過這個案子,但案發當日就出現在現場,恐怕就有些蹊蹺了。
如果不是她的人,又是誰在用周鳶娘這個身份?
我本以為塵埃落定,沒想到更加撲朔迷離。
我皺眉問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線索?”
趙致道:“案發那日的周鳶娘,手部非常靈活,靈活得有些奇怪。她開口前手會先不自覺地比劃兩下,然後又硬生生把雙手絞在一起。”
我沒有見過這個怪人,只能把這個細節牢牢記下。
趙致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我細細思索他說過的事情:“你之前說北山的火藥是周家的?周家恐怕不是這種作風吧,平白受人以柄。”
趙致說:“周家,這個詞牽涉的人可太多了。一旦一個家族綿延不倒,後代便會良莠不齊,嫡系夾尾求生,自然有那所謂‘血氣方剛’的男兒想要搏個前程。出事之後,周其襄便讓人把火藥和私藏火藥的人都處理了。我那封上奏的密折快馬加鞭,還是沒快得過地頭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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