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夏山看我的表情,大略知道我在想什麽:“所以帝王,高台上要耳聰目明,豈是易事。”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自然領情:“是矣。”
“至於王家滅門案,”陸夏山道,“你也知蔣剛和朔荇勾結,是周其襄牽線搭橋。周其襄鎮守北境多年,安然無恙,與朔荇有染也並非什麽不可能之事。王家忠於成帝,與周家同是開國功臣,利益上本就有衝突,兩家子弟間也不和睦,積怨已久。就單單王槐和周永英二人,即便沒有涉及祝長舟,他二人也不對付。”
我似乎聽出來她的意思了:“你是說,王家滅門與周家有關?”
“你查過北山藏火藥的周家子弟,應當也知道王家滅門時,其中有幾個人就在京城。那日王槐在月凝縣城頭,你提及他爺爺王治月和落璮城的關系,應是也查到些許。”
我道:“不錯,我曾聽江重興說,原本落璮城是劃給王治月,落璮城豐饒,周其襄也動了心思,不知怎得央得林更劃給了他,由是二家結怨。我那日只是詐王槐一下,想知王家和北山之事有無關系,也是暗示成帝對王家不公,何必如此賣命,誰知他倒是個赤膽忠心的。”
陸夏山道:“正是如此。周家藏火藥的子弟本就行事莽撞,被林充發現包藏禍心,便疑心是王家從中作梗,借京城大亂之時,周家助兵臨城,而你我未入京,他們竟大膽屠了王家滿門。誰都知道周家是成朝老臣、盈朝新貴,綿延底蘊雄厚,就算有些滅門的把柄留下,哪個敢開口?”
我心中發涼,這把滅門的刀,我授了部分權柄。
陸夏山繼續說道:“我知此事,還是因為京城有眼線,雖然部分仍握在啞娘手中。她跟我談過此事,說此時既與周家合作,便暫做不知,日後翻出不遲。如此,恭喜陛下——”
她最後一句看似突兀,我卻知其意:我可以借此除掉周家,一患可去也。而王家滅門時,京城程家勢力也大,加上程雲衿與王則端的事,我順勢踩一腳程家也無不可,只是是否要這麽做,還得細細思量。
我卻並不真正的高興,當發現國家興亡變成了世家遊戲,沒有人能高興起來。
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她說得對,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周家做大。
我輾轉反側、絞盡腦汁要破的案子,在陸夏山談笑中便有了答案,讓撲在我身上的壓力之石驟然寂滅,我靠著椅背喘了口氣。
陸夏山剖白完,盯著我道:“原先怕你覺察我有不妥,便不曾問——你又是誰?”
我放松下來,把和祝長舟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陸夏山接受良好,若有所思道:“想來真是天意。”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殿裡三個人都有些個不尋常的經歷,卻個個裝得再正常不過。
祝長舟自陸夏山開口後,就有些沉默,或許是知道前世死在她眼前的人現在就坐在自己眼前,還披著二人共同仇人的皮。
我見天色不早,叫人上了宵夜,三人轉而談些別的事情,對各自的秘密隻字不提。
月上稍頭,陸夏山出宮去了,我突然起了些興致,拉著祝長舟去偏殿房頂上賞月。
雖說我現在頗有些無事一身輕的狀態,但在這個位子上哪裡有真正無事的時候。南方的水已經選撥專員去治了,北邊的旱也要有人解決。朔荇只是荼切兒部元氣大傷,啞娘背後的勢力恐怕與天汗都能扯上關系,而周家盤根錯節,也不是一時可以拔除的。
人說,治大國若烹小鮮,此言善矣。
我瞧著天邊的皎皎明月,又轉頭瞧我身旁的。祝長舟的五官比初見時長開了些,那日人群中一瞥驚鴻落入掌心,短短幾月卻恍如隔世。她身上的龍腦香與我身上的龍涎香日漸勾纏,竟使我的鼻子不靈光起來。
我輕聲問她:“你原本用我,是以為我前世與你同死,如今知道此人現是陸夏山,你會不會……”
祝長舟知我未盡之意,也輕聲說:“可我還是喜歡你。”
-全文完-
第56章 番外一
我說:“可以了吧, 我都說了這麽久,總該讓我過去了罷?”
鬼吏:“可以了,是我們失職, 把你的靈魂誤抽到了另一個時空, 等會兒我們會去修補時間線。為表歉意,下輩子給你投個好胎。”
我CPU已經開始發熱了:“什麽意思?修補時間線是指?”
鬼吏:“哦, 就是還原一下原本沒有你參與的時空。”
我驚訝道:“那我所經歷過的這些?”
鬼吏拍拍手中墨跡未乾本子:“都在這裡了,口述歷史嘛。”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突然覺得有些悲涼:“這樣啊。對了,我走了之後,21世紀的家人怎麽樣?”
鬼吏:“哦,我這就帶你去,我會把你送到穿越的時候,就還正常過——我剛剛說的下輩子是你正常那輩子的下輩子。”
我沒理會他的繞口令, 突然想到一節:“那你們修補成朝原本的時間線,也是這麽乾的?”
鬼吏:“對。”
我突然激動道:“那祝長舟豈不是要再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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