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不是在為了現在的某樣東西而戰鬥,既定的現實是無法更改的,無論您心裡有多麽不想承認,它都會按照世界運行的規矩而按時發生,就像太陽每天都會照常升起一樣。”
“……”
“我們無法確定太陽什麽時候升起,但我們可以決定明天會以一種什麽樣的方式度過,就像我現在,正為了以後的孩子們可以不再飽受戰火的折磨而努力。”
“你果然比我更有能力……”
“如果接受痛苦並鼓起勇氣反抗它也算一種能力,那麽確實如此,”似乎是想讓明載更明白些,牧由又輕聲補充了一段話,“如果您在第一次見到我時選擇殺掉我,然後輔以太子的身份來攫取直屬軍的支持,或許局面會變得更好看些。”
“不,我不會做出這個選擇,所以我只能接受失敗的結局,”也許是高燒又開始反覆,明載的吐字逐漸開始含糊不清,“現在我想做也沒機會了,就這樣吧……”
“我很感謝您這段時間以來的信任,可惜戰爭永遠都是殘酷的,”牧由扶著床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向明載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放心吧,我們會消滅叛軍的。”
說罷,二人都無言再進行交流,牧由從明辭手中接過拐杖,向著離開的方向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後的明辭沒有跟上來。
“你先走吧,牧由,反正門口還有恩戈布,”明辭擦了擦防護服的透明面罩,視線自始至終都緊緊朝向病床上的哥哥,“我想在這裡照顧他一會兒。”
“好呀,”牧由知道明辭也需要有一個情緒的宣泄口,“那我先回去了,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嗯。”
牧由跟著走廊得恩戈布離開了隔離病房,隻留下兄妹二人在病房裡獨處,明載也靠在枕頭上打量著這個與自己樣貌相似的人,沒來由地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你應該認識我,對吧,”這次是明載先開的口,想來是為了防止誤會,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在你來到諾克頓之前。”
“嗯……”明辭在心中無聲地掙扎了一陣子後,才發出了一聲不甚清晰的回應,“你……的確是我的哥哥,但不是這個世界的,而是我原本生活的那個世界。”
這幾句話的信息量顯然超出了明載的理解范圍,他思考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決定聽聽對方的解釋。
“這個世界,其實是由我的幻想而形成的,”明辭不斷調整著自己的措辭,讓內容能保持在他的可接受范圍之中,“我們的父母,在很久之前就離婚了,你跟著父親去了更大的城市,而我則被母親帶回了原來的家。”
“原本母親家裡還是有些積蓄的,但姥姥和姥爺都相繼得了重病病去世,也耗光了我們僅有的全部錢財……直到你十七歲那一年,母親也病倒了,而你也在那時回來找我們了。”
“母親是獨女,父母去世後就再沒了其他親戚,我也賺不到錢,唯一的出路就是向父親救助——事實上也本該如此,他欠了我很多年的撫養費,至少我可以通過法律程序把那些錢要回來。”
“可是我……我不想去找他,那時的我總覺得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於是便固執地想要將他踹出我的生命,不再接受來自他的一切物質,好像只要這樣……我曾經所遭受的一切就不曾存在了。”
“但母親要治病,我沒有錢……幸好那個時候你回來了,為我們送來了治病的錢,但是……為了送這筆錢,你出了車禍……”
“我……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於是我又像小時候一樣,把你也寫進了我的故事書裡,讓你也能活在我的幻想之中,哪怕……哪怕只是個虛幻的影子呢?”
“可再後來,我還是忘記了你,也忘記了過去發生的一切不幸,逃避把我帶向了一個看上去更加美好的幻想,直到如今……我徹底墜入了這片幻想的世界中,卻已被迫看到了更多的‘現實’,也又一次見到了你……”
過去的故事講完了,明辭卻依舊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再熟悉的陌生人終究還是陌生人,現在的她已經接受了哥哥離去的事實,自然也不會對一個捏造的替代品表露真心。
但他實在是太像了,不像哥哥,反倒像極了過去沉湎幻想的自己——迷茫又無助。
“……我很意外,能從你這裡得到這麽多的真話,”明載卻輕聲笑了起來,伸出手指蹭了蹭她還帶著傷的臉頰,“我也很抱歉,沒能滿足你小小的幻想世界。”
“不,我不是這個意……”
“但我更多的是高興,”明載繼續微笑著說了下去,那份笑容在明辭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哥哥的模樣,“你已經成長了許多,不只是超越了過去的自己,甚至……現在的你比我還要成熟許多。”
“我……”
“你的哥哥,已經看到你長大的樣子了。”
明辭的心理防線終於變得支離破碎了,她的眼角湧上了從未有過的淚水——那並非出自恐懼或擔憂,而是真正的、發自內心地想要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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