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父親對楚漣說:“你還是繼續考研究生吧,公司可能要不行了。”
楚漣隨口接了一句:“我聽劉叔說,有個老板好像想要收購一部分股權。”
父親冷哼了一聲:“這種破公司,誰會想要。”
父親的家裡亂糟糟的,滿地都是雜物,沙發上堆滿了衣服,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小張阿姨挺意外楚漣會來,家裡沒什麽招待客人的東西,她讓保姆小梅叫份外賣,楚漣連忙說“不用不用”。小張阿姨現在不浮腫了,她更瘦、更乾癟,眼窩都陷了下去,從有的角度來看,她像是一具骷髏。
父親去嬰兒房看了看小弟弟,楚漣也跟了過去。活著的弟弟在搖籃裡睡著,死去的弟弟站在房間的角落裡。
家裡的氣氛特別凝重,也格外壓抑。楚漣又勉強待了十分鍾就找個借口走了。她的離開讓她自己和小張阿姨都松了口氣。
那天楚漣回家之後,葉梨卿正在家裡給楚漣做飯(她其實不會做飯,她所謂的做飯是把微波爐食品塞進微波爐裡,把泡麵泡進開水裡),她看起來心情特別好。
“周末出去玩。”葉梨卿說。
“顧澄發現合適的目標了?”楚漣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聰明。”葉梨卿打了個響指。
“這回是什麽人?精神病患者?智力障礙?還是小孩?”楚漣問。
葉梨卿從廚房裡端出來一個砂鍋放在餐桌上,裡面是她煮的泡麵,還倒了整整一碗的俄式牛肉罐頭,上面擺了幾朵西蘭花當裝飾。西蘭花被煮得蔫了,上面沾著淺紅色的肉末,看起來像是那個紅色天體的失敗複刻。說起來,那個天體到底在哪裡?在宇宙幾萬億光年之外,還是就在眼前的砂鍋裡?
“是個能看到鬼的人。”葉梨卿說。
“既然能看到鬼,為什麽還要找你和顧澄?”楚漣問。
“這就是問題。”葉梨卿回答。
她在楚漣對面坐下,看著楚漣,神情由愉悅轉為擔憂:“你怎麽了?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楚漣告訴她:“我爸的公司可能快要不行了,我就要失業了。”
葉梨卿抿起嘴,沒有說話。楚漣的工作是兩個人中間比較敏感的話題——相對而言比較敏感。楚漣很在乎沒有工作的滋味,但葉梨卿卻從來沒有對此提出過建議,甚至她無法共情失業的感覺,畢竟她根本就不用擔心缺錢。
“你不用給自己那麽多壓力。”葉梨卿說。
“沒關系,”楚漣把西蘭花塞到嘴裡,她發現西蘭花雖然賣相醜一點,但沒有那麽難吃,料理包做出來的東西都難吃不到哪去,“我會再找個工作。我爸想讓我繼續考研。可能今年我還會報名jsg吧。”
但是楚漣一直沒有主動去找工作,一直到2015年11月,她從父親的公司辭職。不過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往往都是這樣,先發生一件事,還沒結束的時候就是另一件事。
周末的時候,顧澄和葉梨卿帶著楚漣又進了山。顧澄賣了她的福特野馬,換了一輛福特金牛座,她說她隨著年齡增長,應該開穩重一點的車。葉梨卿對此事的評價是顧澄腦子有泡。葉梨卿的普桑幾十年都不換,顧澄的車倒是維持著和換手機差不多的頻率。
不過楚漣說句公道話,金牛座的後排座位比野馬舒服。
她們一直開車進了山,甚至楚漣感覺她們進山進得太深了。黑色的金牛座在蜿蜒山道上行駛,經過一個又一個村莊,一個又一個鎮子。初秋的陽光迎著擋風玻璃照進來,車裡溫度很高,讓人心生煩躁。一路上顧澄和葉梨卿吵了好幾架,顧澄說山路太難開了,她在美國幾乎都沒有開過山路,黃石公園的公路都沒有這麽險峻,葉梨卿讓她滾回美國去,顧澄反唇相譏讓葉梨卿滾回蘇聯。
眼看一場爭吵就要爆發,鑒於顧澄還掌管著方向盤,楚漣覺得自己有義務調停兩人:“等等,我們到底要去哪?”
“找一個叫李小青的人,”葉梨卿說,“她發現自己能看到鬼之後,就住在廟裡,大概已經出家了。可能她覺得那種地方比較安全。”
顧澄不放過任何一個回懟葉梨卿的機會:“那種地方才是最不安全的。”
顧澄整整開了五個小時的車,才到達目的地。
所謂的寺廟,並非名不見經穿的深山古刹,而是一座以旅遊為產業的山中縣城郊區景點之一,附近群山環繞,尤其是到了秋天,山坡上五彩斑斕,美不勝收,廟中亦是香火旺盛。更過分的是,進入寺廟還要收取每人100元的門票。
“我去買票。”顧澄把車在停車場停好後,楚漣就很狗腿地說。
葉梨卿沒有說話,她一把抓住楚漣的手腕阻攔住她,然後她們三個人直接大搖大擺地從寺廟山門走了進去,沒人阻攔她們,檢票處的工作人員就像看不到她們一樣。
由於是周末,寺廟中遊客如織,熙熙攘攘,大多數人都是來欣賞附近景區的秋色和紅葉,順便來上兩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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