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楚漣回家之後就感冒了,最後差點發展成肺炎,葉梨卿陪著她去醫院掛了好幾天水。她們就這麽“結婚”了,當然只有一枚鑽戒的承諾。“結婚”實際上有時候重若千鈞,有時候又輕飄飄得像是某件每天都會決定的事情,比如早餐是喝豆漿還是喝粥。她認為和葉梨卿相處有一段時間了,而且相處得很愉快,愛的感覺和激情始終都在,她們決定結婚。
就是這樣。
在那之後,葉梨卿也給楚漣買了一枚戒指,金戒指,上面鑲嵌著一塊大紅色的碧璽,和葉梨卿的彩蛋同樣配色,價格應該比那枚鑽戒要貴。不過楚漣也就心安理得地佩戴上了,反正是葉梨卿送給她的。
楚漣在短暫的失業之後,又重新找了工作,新工作在一家傳媒公司,工作不是很累,工資相應也很低。楚漣有種自己可能會在四十歲時會被這家公司掃地出門的預感——如果這家公司到那時候還能存續的話。不過沒關系,至少她能找點事乾。
每個周末,楚漣都會去看看她父母。她會任意挑選一個人去看望,有時候是父親,有時候是母親,到底看望誰取決於她的心情。她的父親在頹廢了一段時間之後,居然又振作了起來,大概是楚洛的鬼魂終於不再糾纏他,他也不用再和神經兮兮的小張阿姨相互傷害了。
總之,這件事很難評價。楚漣所知道的是,父親染了頭髮,開始釣魚、鍛煉、打太極,還時不時去找楚漣的母親,大概是想要複合。
楚漣的母親當然沒有複合的心情。她這幾年過得自在得很,出去旅遊、買翡翠、跳廣場舞。不過最近她終於不買翡翠了,因為近些年來翡翠漲價太快。楚漣父親有時候還會帶著楚萬佑一起去找楚漣母親,楚漣母親不討厭小孩,也不討厭楚萬佑,但是她沒有和前夫複婚的可能。
楚萬佑曾經告訴過楚漣,下大雨的那天,他看到媽媽帶著哥哥一起離開了。楚漣逗他,問她媽媽和哥哥是什麽樣子的,楚萬佑呆呆地看著楚漣,說:“他們就在我的頭上飄著啊。”
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又響了起來。支配者無法感知,但是始終都在。
楚jsg萬佑還在繼續說:“哥哥一直拽著媽媽說他頭好疼啊,他頭上有個大口子,可是媽媽一直在哭,也沒有辦法。”
他話還沒有說,父親聘請的新保姆就小跑過來,拉起楚萬佑的手,衝著楚漣笑了笑:“這孩子想象力豐富得很。”
楚漣站起身,她忽然想到,楚萬佑如果在看到死人之後還能活很多很多年,會不會他也將遇到和楚漣相似的契機,接觸到“它”,接觸到紅色的天體和屬於“它”的城市。
但這些事都很楚漣沒有關系。
還有,2017年秋天的時候,顧澄從美國回來了。她依然會隨身拎著一個電腦,不過已經從外星人換成了蘋果電腦,至少蘋果比較輕便。顧澄瘦了一點,還換了個很奇怪的髮型,肩膀上多了一片紋身。楚漣以為她會把遲永寒紋到身上,但是沒有,楚漣在肩膀上紋了一堆抽象的圖案,畢加索都直呼內行。因此楚漣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顧澄到底愛不愛遲永寒?也許她愛的只是所有付出的沉沒成本,或者愛的只是付出的感覺。
或者說,顧澄並不懂得愛,她既不會愛別人,也不會坦然接受別人的愛。
顧澄約葉梨卿和楚漣在酒吧裡見了一面。她看到葉梨卿和楚漣還沒有分手,顯得有點失望,然後她們就開始喝酒、聊天,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葉梨卿不喝酒,酒保給她倒了杯純淨水。楚漣坐在吧台的另外一端,一隻手無意識地轉動著手指上的碧璽戒指,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啞巴。
“我可能會在這裡呆半個月,然後我會再回美國。那時候可能波特蘭已經下大雪了。那邊雪下得特別大,你看過電影吧?”顧澄口若懸河,一杯接著一杯往嘴裡送酒。酒保小陳還在吧台後,仍然穿著帶袖箍的襯衣,但沒有穿馬甲,可能因為他發福了。他見到顧澄還挺高興的,不過他高興得太早了,很快他的神色就變成了擔憂。
葉梨卿從顧澄手裡把酒杯搶了過來,她無名指戒指上的鑽石熠熠生輝。
“你少喝一點,”她很平靜地說,“造成今天這個局面,跟‘它’沒關系,跟遲永寒、小漣都沒有關系,你有很大責任。”
顧澄哭了。楚漣開始以為顧澄是把酒嗆進了氣管,後來她發現顧澄其實是在哭,依然是大王花噴毒液的哭法。葉梨卿抬起頭,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她的面容超然平靜,好像是女神下凡,結果誤入一間酒吧,還是有個顧澄在哭的酒吧。
葉梨卿看向楚漣:“抱歉小漣,我和她單獨說幾句話。”
葉梨卿現在是一個操縱時間更加得心應手、篡改記憶更爐火純青的新任邪神,可能在一間小小的酒吧裡暴打前任同事顯得有些沒面子,所以需要讓楚漣回避。
楚漣站起身,從酒吧裡走了出去,天已經全黑了,不遠的馬路上車來車往,路邊有小販在賣小吃,油炸的香味飄過來,一派人間煙火氣。站在這裡,難免會讓人產生一種很割裂的感慨,這個世界,和死者的世界……其實隻隔了一層薄薄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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