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接近終局,希望便越發渺茫,她苦笑一聲道:“那我便只能留在十八層地獄中了。”
這一聲蒼涼至極,又透著無能為力的絕望。
無殊心中觸動,生出些同情來,她道:“再下兩層便到十八層地獄了,你若是願意便與我們說說吧,為何要找舍利子。”
或許是因為獨自一人背負的太久,被人提及便想說一說,紅蓮道:“極北之地有連成一片的白雪,那裡是佛宗宗門所在,本該是世間最為聖潔莊嚴的地方,卻在佛子回歸之後長出了大片的幽魂花。”
她那雙魅惑的紅瞳裡帶著追憶之色,沒了最開始的癲狂。
伸手撫摸額間那一朵被金粉描摹的紅蓮,她道:“你們知道幽魂花便也應該知道它有什麽作用,被紅蓮烙印的女子最後的歸宿便是這幽魂花,他們稱之為祭祀,將我們以及我們畢生的修為獻祭給佛子。”
她輕慢一笑,嘲諷至極“信奉佛法的信徒們對此沒有任何異議,甚至他們每年都會精心挑選那些天賦不錯的女子,以丹藥培養,直到修為令他們滿意,便會以幽魂花化去修為,練成丹藥送與佛子,力求恢復舊日佛宗的輝煌。”
“他們將這視為無上的榮耀。”
十六層地獄裡的氣息都無法掩蓋她淒然顯露的悲哀,她身上仿佛纏繞著擺脫不掉的宿命,一個人孤獨的掙扎著尋求解脫。
天地靜默,空寂之中只有陰冷的風無情吹著。
無殊默然的垂下眼簾,普度眾生的佛宗,何時變成了這樣一個吃人的地方。
令生道:“幽魂花下不留生魂,你怎麽躲過的。”
紅蓮蔑然的笑意中帶著幾分淒涼“生的美總是有好處的,不是麽。”
令生蹙眉,這意味深長的話語中指的是什麽,或許根本不需要挑明。
無殊覺得心中惡寒惡心無比。
紅蓮不在意道:“反正我從那禿子口中得到了更有價值的東西,若不犧牲點什麽,怎麽能入得鬼域,蘊含佛法的舍利子才能證明,現在坐在那金頂之下的,究竟是佛還是魔。”
無殊道:“我幫你找!”
坦蕩無畏,大義凜然。
即便是佛子輪回之身,那又如何,不普渡佛法以人為容器修行,那是徹徹底底的魔。
宴子樘已經夠可恨了,在仙洲,在仙意凜然的仙洲還有自稱佛子的人在做這肮髒的事,必須要將它連根除去,還仙洲浩然正氣!
紅蓮看向她,眼神探尋“你到不像是鬼域之人,反而像仙洲修士。”
令生眼中的光澤一閃,帶著點意外。
無殊坦然道:“我確實是仙洲修士,而且我還是要回仙洲的,是仙是魔我本不介意,但若行惡事,我山門兼有仙洲執法之責,作為弟子我亦不能視而不見!”
“陵山?”
無殊點頭“正是陵山!”
外界的生魂並未看到這一幕,也許因為她們一路跑的太快,沒有殺戮便不那麽精彩,畫面極少顯露她們這邊的情況。
然而,持有界令的十殿閻羅並不局限於此,反而格外關注這幾人在極境試煉中的行跡,如入無人之境連闖十六層,還未殺過一人,實在是與殘酷的試煉極不相符。
秦廣王一聽無殊竟是仙洲修士,還是令鬼君隕落的陵山劍派,一拍桌子大怒“自他們盜取了鬼域神圖,鬼域便不再接納仙洲修士的生魂,她如何進來的!”
嚴肅板正的尋龍躬身道:“鬼域接納的所有生魂皆詳載在冊,並無仙洲修士,此事還待下官詳查之後稟明殿下!”
“不用了!”
秦廣王起身,一揮手“請業鏡來,我倒要照一照她究竟是何人,能悄無聲息入我十城!”
業鏡便是孽鏡台上那面照人善惡的鏡子,由天地靈氣凝聚而成,任何人只要被其一照,是人還是鬼皆會顯露無疑。
尋龍肅然道:“是!”
紅蓮不惜一死入鬼域尋找舍利子,默認自己始終都要孤身一人背負這沉重的責任,無殊說要幫她,無疑像是一盞照亮了黑暗路上的燈火,讓這喜怒無常的女子感受到了自己將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人。
十七層地獄中,棲霞別宮熟悉的模樣落入眼中,雖然心中明白這地方應當是個幻境,無殊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
推開那扇她自小出入的殿門,桌上還擺放著母親為她做了一半的小衣,這一切的景象如此熟悉,就好像她不過是出去玩耍了一趟,做了個古怪的仙俠夢,又回到了別宮中。
她心神一點一點沉溺,全然未曾注意過,與她一起來的同伴們去了哪裡。
拿起那件不合身量的衣裳,感受著上面的紋理,柔滑細膩,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就像母親那雙溫柔的手一般。
一點毫光顯露,她下意識摸了上去。
“嘶!”
指尖忽然被扎了一下,冒出一粒細小的血珠。
有人從光影大開的門外走了進來,捧起她那隻被扎傷的手,溫柔道:“莫急,還有兩日便做好了。”
然後掏出一隻帕子小心的替她擦拭血跡。
自此她心神徹底沉溺在這久遠的溫情中,喚道:“母親!”
仿佛想喚這一聲已經很久了,聲音乾澀,帶著點兒委屈。
一隻手溫柔的摸過她臉頰,問道:“怎麽了,受誰欺負了。”
她鼻子一酸,說道:“渲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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