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太遠,她看不清謝予安臉上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縈繞著的與其不符的淡淡愁緒。
她微微張口,腳下也往那邊走去一分。
“清川,怎的了?”
賀逸的聲音讓嚴清川回過頭來,她按下心中的不安,平淡回道:“沒事。”
第72章 乘畫舫
賞完河燈後,賀逸帶著嚴清川登上遊湖的畫舫,畫舫被他整個包下,所以顯得較為清幽安靜。
他心想,這次總歸沒人再打擾他,在心底組織了一番語言後,將將開口道出一個“我”字,船艙的船簾霎時被人掀開,從裡走出一手持琵琶,身形曼妙的年輕女子。
女子用輕薄的一方紗娟掩面,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柔情笑眼,眉心間點著一枚朱砂痣。
女子踩著碎步緩緩來到二人面前,盈盈一拜:“小女子見過公子小姐。”
賀逸愣住,“我沒召歌女,你從何而來?”
謝予安臉不紅心不跳地衝嚴清川投去一個媚眼,“公子出手闊綽包下這整艘畫舫,我們老板特意贈公子小姐琴聲為伴。”說罷,她撥弄了一根琴弦。
琵琶發出悅耳之音。
“不必了,你下去吧。”賀逸並不想被人打擾和嚴清川的獨處時光,可嚴清川盯著歌女的眼神意味深沉,再次說出了那句讓他絕望的“留下吧,聽聽這位姑娘琴技如何”。
謝予安從容地往椅子上一座,擺好架勢,細長的手指擱在琴弦上,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兩秒後,一聲尖銳的弦音響起,接著是一頓猶如鬼哭狼嚎,不堪入耳的琴弦之音。
絲弦之聲盤旋升空,一波接著一波,叫人面目生懼,天地變色。
謝予安全然忘情,自我沉醉中,殊不知賀逸臉上鐵青,偏偏不好發作只能咬牙忍耐,而嚴清川面忍笑意,眼角彎出淺淺弧度。
一曲作罷,謝予安收手謝幕:“此曲為隻應天上有,是小女子獨創流派,特地獻於二位,與君共賞。”
嚴清川徹底笑出聲,臉上的冷淡如波光瀲灩的湖水一般,她撫手讚道:“確實獨特,讓人耳目一新。”
賀逸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他久居關外,竟不知現在京都已是流行這種詭異曲風了嗎,但嚴清川都開口了,他自然也只有勉強附和:“是一股清流,姑娘彈得不錯。”
謝予安道謝後,放下琵琶,掀起船簾,作出請的姿勢,“老板還特意為公子小姐準備了美酒點心,二位請吧。”
嚴清川先行走入船艙,掠過謝予安時和對方的手背輕蹭而過。
待賀逸也進入船艙後,謝予安矮身跟上,然後跪坐在嚴清川身側的蒲團上,替她倒下一杯葡萄美酒,親自送至她面前。
嚴清川垂眸俯視著謝予安,目光深邃,她接過酒杯,嘴唇貼上琉璃色的杯口,深色的葡萄酒瞬間浸染她的薄唇,蕩漾著的液體一點點沒入齒間,在唇上余下一片暗色濕漬。
船艙內燈光幽暗,和謝予安現下的眸色一般,然後她又看見嚴清川探出一點舌尖,快速掃過唇角,將那一點沾在唇上的酒液裹入腹中。
謝予安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察覺到自己耳朵正在嗡鳴,她逃離開嚴清川鎖定她的目光。
心底直呼要命,真是要命,嚴大人撩起人來真是要她老命了。
賀逸坐在對案,獨斟獨飲,莫名覺得這歌女和嚴清川之間有種他看不分明的氛圍,這種兩人獨有的氛圍生生將他隔絕在外。
他心中急躁,此次回京,他父親就準備給他定下親事了,他不願意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於是他從懷裡摸出一枚精致的細簪,遞到嚴清川眼前,語氣誠懇道:“清川,這是我在塞外時偶得的一異域銀簪,雖不是什麽金貴物件,卻是京都難以尋見的,我覺得很適合你,便想著贈予你。”
嚴清川沒有伸手接,大抵是在想如何委婉的開口拒絕,然後便聽見謝予安道:“哎呀,是小女子疏忽了,竟然未給公子斟酒,還望公子恕罪。”
說完,她湊到賀逸身側,給他斟上滿滿一杯烈酒,送至賀逸跟前,面露感動道:“不瞞公子所言,小女子一心學琴,卻因曲風獨特,不受京中世家喜歡,每每被人冷落,今日二位非但不嫌小女子,還出口誇讚小女子,真是讓小女子好生感動,頗有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慨。”
“這杯,小女子敬公子。”謝予安說完,以寬袖掩面,喝下一杯酒,然後直直盯著賀逸。
賀逸拿著簪子的手還懸在空中,他看了看嚴清川,又看向正等待他回應的歌女,隻得端起酒杯回道:“不必,你不流於世俗,勇於開拓創新,已是不可多得的勇氣,自該鼓勵。”
謝予安面上一喜,“真的嗎?”隨即又是倒上一杯酒,“天下怎的會有公子這般慧眼如炬之人,小女子真是太感動了,這杯酒,小女子再敬您。”
賀逸方才擱下酒杯,杯內又是一滿,女子的話偏偏又叫他拒絕不得,他隻得再度飲下這嗆喉辛辣的酒水。
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一幕。偌大的船艙裡,一歌女向一年輕公子哭訴自己追夢路上的心酸坎坷,再不時以酒表感激之情,最後到興頭上,她又拿起琵琶,五指翻飛,彈出一首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絕作”。
而桌案對面面容清冷的女子則一直含笑看著這一幕,不言不語,但看向歌女的眼神卻是溫柔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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