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褚慈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那縷魄在花樹下蕩著秋千,她面無表情地朝我看了過來,毫無血色的唇翕動著說道:“你要來嗎?”
她那棵花樹花瓣與葉全落,只剩下乾枯的樹乾在那裡,即便我看不懂花樹,但這分明預示著褚慈也許會有劫。
我坐到它身旁,問道:“你想回去嗎?”
它的嘴巴沒有張開,那聲音像是直直撞進了我的腦子裡一般,冰冷並且帶著抵觸,它說道:“不想。”它轉頭朝我看了過來,伸出手用手背輕輕觸著我的臉。
我沒有想過它會拒絕,單單一縷魄它什麽也乾不了,如果回不到原主身體裡,很有可能遇到危險便會消散。我悄悄打開了壇蓋,將褚慈的那根頭髮放進了壇中,待壇中盡是褚慈的魂息,那壇子便會自行將殘魄吸入其中。
然而我錯了,褚慈的魄在抗拒著這個壇子,它不為所動地將手貼在我臉頰上,不知為何我竟清楚地感受到它情緒的起伏,甚至能夠看到她目睹親人離世時的幕幕,這是被褚慈所丟棄的記憶,是她所不願意想起的。
我眼前忽然晃過一幕,是年幼的我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樣,我想這或許是褚慈的視角,她就站在我身旁卻無能為力。我這才察覺到不是這縷魄不願意回到原身,而是褚慈根本不想要這一縷魄,這是連她自己都不想要的一部分。
遠處忽然傳來陰兵低沉的聲音:“陽間人,你在這裡幹什麽?”
我猛地從那縷魄的記憶中抽離,用四周晃動的冥火點燃了一根香。
那陰兵又道:“陽間人,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說罷它腳步沉重地朝我走了過來。
手裡的香燃得很快,才一轉眼便已燃了大半,我朝香柱上的灰抓取,抓了滿手,隨後朝那陰兵撒了過去。在陽間常有人遇見鬼遮眼,而我們也可以用陽間之物來蒙住鬼物的眼睛。
陰兵頓時沒有再往前一步,我趁此從秋千上站了起來,想要沿著原路回到陽間。
褚慈那一縷魄卻拉住了我的手,仰起頭朝我看著,問道:“你要走了嗎?”
我沉默了一會,才狠下心拉下了它的手,說道:“我下次再來。”說完我便走回了城中。
房裡燃著的熏香才燃了一小段,褚慈仍在熟睡之中,她就像沒有呼吸聲一般,靜得仿佛沒有一點生息,我把東西整理放好之後,才躺到了她身旁,只有感受到她的體溫我才能稍微放心一些,可一想到陰間那棵近乎要枯死的樹,我的眉頭又緊皺起來——褚慈怕是會有危險。想到這些,我不知不覺又靠近了她一些,恨不得把她揣進口袋裡護著,可是如今的我卻還是這麽弱,如果遇上殷仲什麽也乾不了。
***
自回來之後,家裡常常發生怪事,靈擺明明動也沒動,羅盤的指針也穩得很,可抽屜和櫃子裡的東西總會變得亂七八糟的。
我蹙著眉在整理東西,褚慈在外邊忽然叫了我一聲。我連忙走了過去,只見她指著門把手對我說:“你看這裡。”
那銀色的門把手上留下了一個漆黑的手印,分明是鬼物留下的痕跡,我蹙眉說道:“怎麽會。”那樣子分明像是剛留下不久的。
我把放在廳裡的羅盤拿在手上,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可那指針卻沒有絲毫變動。
褚慈說道:“你惹上了什麽人?”
我心道,不是我惹上的,而是我們。我拿來銀針刺破了指頭,將血擠在羅盤的中央。羅盤上的針隨即像是瘋了一般一直轉動著,過了許久才漸漸停下來。
褚慈看著我手裡的羅盤說道:“那個人道行很高。”
我想是殷仲找上門來了,於是我悶聲把鬼兵虎符和銅鏡裹在黑布裡,然後將它們藏在了我起初放那一半虎符的木盒裡。
褚慈見狀畫了張符貼在了木盒上,說道:“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我記得那張符,幼時我們玩尋物遊戲時褚慈就常畫這個,每次我都找不到東西,只能瞎翻被子和床底。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我竟疲倦得很,剛起床便會累得又睡了過去,我懷疑是家裡進了髒東西,便用符水把房子灑了一遍,可這一折騰,我就更困了。
褚慈翻著書頭也不回地對我說:“困就去睡吧。”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我沒敢閉上眼睛,可我剛躺在沙發上,眼皮便耷拉得要睜不開了。
迷糊中似進入了夢境,夢裡我又見到了那個清朝女人,她似是站在戲台之上,台上唯有她一人,而我卻是端坐在台下,整個場子只有我一個聽眾。她說道:“快沒有時間了,一定要把余下的東西找齊。”
我忽然從夢中驚醒,一把便抓到了褚慈的手,褚慈蹙著眉看我,說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搖頭說道,一邊反手朝背後探去,這才剛過一會兒,背竟然被冷汗浸濕了。
褚慈把手裡的薄被放了下去,似是本來要給我蓋上的一樣。
我微微往後仰著,觸不及防地被褚慈抵住了額頭。我微微睜大了雙眼,看著她的鼻尖離我那麽近,我們的呼吸像是交織在一起了一樣。
褚慈說道:“沒事,沒有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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