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道:“你方才答得那般快,果然是見過她。”
緒以灼絲毫不懷疑她如果剛才顯露出不知道玄女是誰的樣子,這會兒也得和老李一樣交船票了。
緒以灼撐著牆壁艱難站起來,環顧了一周牆上掛著的面具,粗略數了一下有兩百來個:“你們都是古時的神麽?”
面具們沒有否認,但也說不出口承認。
它們現在這模樣,哪還有一分傳說中呼風喚雨,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神明的樣子?
緒以灼又看向為首的面具:“你和玄女關系很好嗎?”
不然怎麽會知道有關她的那麽多事情。
面具:“哈?”
不止它發出了奇怪的笑,不少面具也紛紛做出反應,有的在怪笑,有的在冷笑。
緒以灼:“……”
看來關系是很不好。
“小姑娘,我可不是玄女那樣的善神,”面具道,“世間所有的神明,都覺得我是其中最邪惡的一個。我自人心之惡中誕生,沒有神名,而被稱作心魔。”
“可不是你們這些修道之人所謂的心魔,我從凡人的惡行惡念中獲得力量,又反使凡人惡念瘋長,犯下恩行。像玄女那般會庇護凡人的神明,最討厭的就是我。”
緒以灼道:“這裡不只有惡神。”
剛才冷笑的面具,應該都是心魔過去的對頭。
心魔道:“都已經變作這副模樣了,還講究什麽善惡之分。”
曾經水火不容的神明,現在都是被此間放逐的事物,天道不容它們,凡人也不記得它們,只有它們自己能接納彼此。
緒以灼大概明白為什麽與玄女的同源的自己能得到這些神明精魄的幫助了。
“神明竟然會變成這樣啊。”緒以灼不禁感慨,在傳說裡神明仍是無比強大的形象,可這些明虛域曾經的主宰,實際上只能以面具的面貌,擠在一艘無法現於人前的船裡。
面具皆不作聲。
它們不甘離去,可又無可奈何。
在神明鼎盛之時,它們飄飄然覺得自己就是明虛域的道。直到接二連三的死去,它們才明白此間天道的意志,即便是神明也無法違背。
心魔開口:“小姑娘,你知不知道神明是為什麽隕落的?”
緒以灼點點頭又搖搖頭。
世間不是沒有神明隕落的記載,但是祂們集中在一段時間隕落,就好像是一件理所當然符合自然規律的事情,就好像人哪怕無病無災,也總會在一個時候老死一樣。
沒有人深究其中的原因。
或許有,但不是凡人能窺見的答案。
心魔冷笑:“因為神已經成了這個世界的負擔,天道為了明虛域的延續,必須要將神明舍棄。”
緒以灼喃喃:“負擔?”
“正是,若將此間視作一個人,那明虛域內萬物都是背在這個人身上的包袱。起初他年輕力健,一把子花不完的力氣,能把所有包袱都背上。但漸漸的,此人身體不複以前,他在包袱裡翻翻撿撿,神明數量又少,重量又重,他首先就將神明拋下了。”
緒以灼忽地發覺這個模式有點熟悉。
心魔發覺她神情的變化,立刻驗證了她的猜想:“正是,明虛域幾次翻天覆地的變化,都是天道為了讓明虛域存活得更久一點做出的改變。最早被拋棄的是神,然後是仙……嘎嘎嘎,你猜,下一個是什麽呢?”
一瞬間,緒以灼明白了很多事情。
心魔繼續道:“在那個時候,要麽神明存續,要麽神明以外的萬物存續,或者明虛域毀滅大家一起死。”
這是一個無比殘酷的電車難題。
少數人與多數人,只有一方能夠活下去,如果不選擇那便一起死去。
“天道沒法直接毀滅你們。”緒以灼立刻發現了重點,天道對世間的干擾其實是有限的,當修士強大到了一定地步,天道都會難以殺死他,“是誰做出的選擇?”
少數與多數之間,是誰在選擇?
“第一次,是道祭。”在念出天雪閣神女的名字時,心魔語氣都冷了好幾度,“她是最後誕生的神明,天道無法直接殺死我們,但是它賦予了道祭冠絕所有神明之上的力量。不願意自絕的神明會被道祭狩獵,然後扔入葬神淵中。”
其他的面具嘰嘰喳喳。
“太可惡了!”
“她竟然選擇了凡人!”
“真是該死。”
有面具小聲道:“可是她也已經死透了誒。”
它們不再說話,道祭選擇了凡人確實讓神怨恨,但是在這件事上,她對待自己的態度也是一樣的。
她選擇犧牲神明,讓這世間更廣大的萬物能夠存續下去。
“第二次做出選擇的,是鏡君。”心魔繼續說道,“你們凡人我就不太了解了,隻知他鑄黃泉鏡,斷人間飛升路。”
緒以灼有一事不解:“可鏡君死前道,執黃泉鏡者可飛升。”
心魔問她:“那有人飛升了嗎?”
沒有。
反而是為了爭奪黃泉鏡,死了一大半當時世間頂尖的修士。畢竟鏡君說的可不是能用黃泉鏡再開飛升之門,而是誰拿著誰飛升。
緒以灼沒有疑問了。
“在我們存在的時候,世間就有仙,當時可從來沒有飛升上界這種說法,我們都生活在明虛域上,最多圖清淨自己開辟個秘境出來。可自從凡人再也不能成仙,反而幻想飛升了的仙都待在一個叫上界的地方。”心魔輕描淡寫道,“至於那些仙去了何處,約摸是在上次大變中死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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