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單啊,”老板笑道,“郎姑娘這是給整個棠聲班買的?”
郎遲諳雖然待在清禧鎮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一年多,但已足夠讓清禧鎮許多人認識了,哪怕她不呆在鎮上聲名顯赫的棠聲班,光她自己就足夠耀眼奪目。
郎遲諳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讓出去站在旁邊等。
頭頂好似有什麽東西,她抬手一拂,摘下了一枚銀杏葉。
在世人眼中,銀杏常意味著長生。
只是這個詞,和郎遲諳多半是沒有什麽關聯的。
她今日出人意料的安靜,要是讓戲班的姐妹們看到,指定要大呼小叫一陣。不過其余人可就看不出這些,老板同老板娘手腳麻利地將早點打包好,兩大包交到了郎遲諳的手裡,郎遲諳單手提著好像提一枚輕飄飄的葉子,毫不費力。
她今天走的這條道來回路上都會經過緒以灼租賃的小院,她來時沒看到人,回時發現院門開了,緒以灼正在掃院外的落葉。
郎遲諳隨口道了聲好。
緒以灼應了一聲,等郎遲諳走後,她將掃帚往邊上一擱。秋風不歇,銀杏葉子止不住地掉,剛掃出一片空地又有新的落葉落上。
緒以灼知曉郎遲諳今日為何會有此異樣。
今日又逢郎遲諳生辰,她正式來到了二十一歲,距離命定的死劫只剩下九個月又七天。
郎遲諳回到棠聲班後,將早點一一分發出去,卻發完就走,有意避開棠聲班的人,免得待久了被人發現異樣。送完最後一份後她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像剛住進來那會兒,她還不知道自己一個月後會徹底決定留在這裡,隻把這間小院當做一個臨時居所,什麽也不添置,不去變動自然也不用多加收拾。
此時院中其余的空房也被她收拾乾淨,臥房的擺設更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移動過。郎遲諳嫌棄院裡空空蕩蕩,唯有一口石井,在去年秋天從他處移植了一棵桂花樹到井邊。
院子很小,桂樹的枝乾鋪了小半的天空。郎遲諳坐在階下,抬手有桂花飛到手中。
深秋將過,桂花也會隨之凋零殆盡,來年入秋又會再開。
但是來年秋天,她又會在哪?
郎遲諳呼吸稍滯,每每思及此,她都好像被一隻手掐住了喉嚨。
在姑姑逝世後,她度過了無比迷茫的一段時光。她走遍明虛域尋找破除死劫之法,好似是在想方設法求生,但她知曉自己內心無比麻木,只是木偶一般繼續著姑姑生前在做的事。她並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也未打心裡相信姑姑算得的天機。
直到現在。
郎遲諳開始相信宿命。
因為她不想死了。
桂花攥在手心裡,能實打實感覺到自己握住了什麽東西,而不是萬事如風如霧一般虛幻無跡。
郎遲諳腦子亂糟糟的,她還沒有想明白自己迫切地想要抓住什麽,但她知道自己此刻想要活下去。
手頓然一松,缺了瓣的桂花落在泥土裡。
可是,時間已然只剩下九個月,她仍未看到那命定之劫的征兆。
*
回到清禧鎮後的第二日,白落棠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下床一觸地,兩條腿上傳來的酥酥軟軟的感受就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不得了,這次巡演和以前相較已然算得上輕松,她不過躺了一日便覺得渾身骨頭好似都躺松了,莫非真是開始老了?
年方三十的白班主決定都出去活動活動。
洗漱後先去廚房找些吃的填填肚子,班主最大的特權就是可以讓廚子為她開小灶。廚子一邊下面一邊同白落棠聊天,白落棠一下子就抓取到了最重要的消息。
“來了支沙漠那頭的商隊?”白落棠重複了一遍廚師的話。
“是呢,”廚師抄著筷子把面往碗裡挑,“這支商隊還沒停留過幾座城市,好東西還沒全被買走。他們據說會在清禧鎮停上一天——哦,就是今日,班主要是有興趣的話可得趕早!”
這世間誰不知道除了離斷江對面流過來的,就屬沙漠另一頭的貨物最為稀罕。清禧鎮並不是座商業發達的鎮子,那商隊隻停留一日,想來也是因為什麽原因不得不耽擱,這可是幾年都遇不上一次的好機會。
白落棠立時心動了,就算買不起,看看也不吃虧不是?
手中的番茄雞蛋面一下子不香了,白落棠三兩口一碗面下肚。她醒來的時候就是中午,這會兒忙不迭要去看看那支商隊。
眼看著大門就在前面,白班主腳步忽地一拐,拐去了郎遲諳的院子。郎遲諳不像她們這些懶蟲,早就醒了,這會兒正在拾掉落的桂花做香囊。
不愧是武功蓋世的前遊俠,就是自律!
白落棠上前抓住郎遲諳就往外走,郎遲諳一頭霧水:“怎麽了,找我去練琵琶?”
郎遲諳已經在白落棠手底下練了兩年琵琶。
白落棠作為烏倰國數一數二的琵琶大家,自然眼高於頂,哪怕她沒少誇過郎遲諳的天賦,也足足用了兩年才勉勉強強承認郎遲諳算是出師。勉強出師的郎遲諳,時不時就要被嚴格的師傅抓走練習。
但今日並非如此。
“帶你去看些好玩的東西!”白班主聲音輕快。
郎遲諳也沒細問,循白班主的意保留了一分神秘感。
白落棠早就從廚子那兒問清了商隊下榻何處,一路快步走到商隊所在的客棧。客棧的一二層作酒樓之用,店家特地給商隊清出了一塊地方讓他們兜售貨物,顯然也是知道沙漠那頭來的商隊多能攬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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