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能看得遠了一點,但是還不夠。
破妄鏡好似要徹底融入緒以灼的眼中。
她的眼中流出了血,但臉上本就有血色的雨水流淌而下,鮮血也辨不分明了。
再遠一點,再遠一點。
緒以灼目光掠過無數已經駐足停下的灰衣鬼魂,一直落到古拙的築奇鍾上。在它的邊上,一個神情呆滯麻木的修士正在不遺余力地敲響它。
緒以灼看見修士的魂魄已經千瘡百孔,他的腳下倒著幾具只剩下殘魂的屍體,他的身後還有幾個修士正在等候。
等這個修士的魂魄也不堪重負倒下,他們就會接替上來。
整座尋方府除了他們四人以外的活人,只怕都在這兒了。
緒以灼不清楚他們是被什麽東西驅使著,是赤地或是釋惡珠,也不清楚他們還有沒有救。
鍾樓上的鬼魂齊齊伸出手,覆在修士的手背上,與他一齊敲擊築奇鍾。
繼續吧,繼續吧,來到我們中間,重複我們曾經做過的事。
讓我們再一次見證,這座城池是如何陷入混亂,如何打破那層脆弱的屏障。
好似有人登上了尋方府的最高處,由他敲響的鍾聲撼動了每一個人魂魄,一同傳開的還有他的呼聲:“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神脈斷絕,雲宮傾覆,已然相持百年,這座城池是該決出一個主人!”
緒以灼看得太遠,快要一同陷入往事之中。
她抬起手,離生鏡化弓,蓮花作箭,花枝直至鍾樓之巔。
她附著了半身靈力,足以使大乘期以下的修士化作齏粉。
出箭時,隻聞一聲好似割裂了空間的清響,箭尖轉瞬既至——將築奇鍾一箭洞穿!
緒以灼垂下鮮血淋漓的手臂,死死盯著築奇鍾,貫穿處漸有裂紋散開,不多時,尋方府的至寶之一築奇鍾便化作一攤散落在地上的碎片。
蓮花自碎片上長出,純白無暇的花瓣是血雨中唯一的亮色。它們迅速蔓延,很快就覆蓋了整座鍾樓,大有擴散到全城之勢。
靠近蓮花的時候,連雨水落下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化作無數點懸浮空中緩緩墜下的血滴。
緒以灼突然想到:“帝襄能用方生蓮鏡影響一座城池嗎?”
禹先生道:“再多來幾座也可以。”
緒以灼咳出一口血:“看來我還差很多。”
她的五成靈力只能短暫影響尋方府的中心。
緒以灼估摸著還能維持半個時辰,轉身就去催禹先生:“快快快,我的靈力經不起損耗了。”
禹先生臉色差得快和杜湘一樣:“再快也只能這樣了!”
緒以灼看著剩下的陣法,覺得要完。
“咳咳咳!”邊上伸出一隻手,雲尚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抓住緒以灼胳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緒道友,我還有余力。”
說罷,雲尚就撲到陣法前繼續解陣。
緒以灼真怕這兩人猝死當場,然而她這些時日學的和杜湘雲尚不是一樣的內容,這會兒根本幫不上忙,只能在邊上乾著急。
她這會兒能做的,也只有積蓄力量。
緒以灼計算著CD嗑藍藥,扶著城牆注意尋方府中心的情況。方生蓮鏡所化的蓮花覆蓋了以鍾樓為中心的約三十六坊,如今她催生出的蓮花已經不再是只有自己可以接觸的虛幻之物。無數白蓮切切實實地長出,大的足有半個民居大,小些的完全長成後也有築奇鍾大小。
它們自如生長,視磚石如無物,所過處梁木斷折,磚石碎裂,尋方府的中心沒一會兒就成了廢墟,除卻雖然被蓮花戳出無數窟窿仍堅強矗立的鍾樓,城中央已經找不到一座還好好立著的房屋了。
連她們先前棲身的繡春坊也不例外。
好在她們破陣之前是把自己東西全帶上後再出發的,但是繡春坊裡頭明月的東西……
緒以灼一邊吞丹藥一邊心虛。
她有點想象不出明月回來後看見自己塌房了的表情。
緒以灼就這樣又心虛又心慌地等了兩刻鍾,終於等到禹先生的喊聲:“解完了!”
緒以灼立時收回視線,擠開雲尚來到陣法前。
禹先生的聲音裡絲毫沒有如釋重負之感,在場之人都清楚,解完後人疊加在上面的陣法後,擋在他們面前的還有護城大陣最初始,最核心的陣法。
繁雜紋路鋪開,延伸至虛無之地。
先前禹先生還能一邊同緒以灼對話一邊解陣,但是在面對被赤地扭曲了的核心陣法時,他分不出一絲一毫的心力,全部精力都用來尋找陣法的最薄弱處。
緒以灼同他一起尋找,她兩手搭在一處,拇指感受著脈搏,每一下都像是時間在催命。
城中央的蓮花已顯出頹勢,雨點紛紛落下,被操控著的修士步出鍾樓,要往城中僅剩的幾個活人那去。
“這一片。”禹先生抬手,劃出一片區域,“一小刻裡,破陣。”
2.4分鍾。
陣法最薄弱的點一直在移動,一小刻後,它就會跳出這片區域。
緒以灼眼都不敢眨一下,她這會兒深刻地理解了禹先生曾經說過的話,速成如她這會兒沒有可能靠真本事找出最薄弱處,能依靠的,只有練習解陣時鍛煉出來的直覺。
緒以灼心無雜念,她甚至已經完全想不起自己曾托明月出去找人協助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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