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導在一旁笑眯眯地應和著，脊背天然彎三分，像極了古時候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

　　宋怡還沒有報剛剛被凶的一箭之仇，於是看準時機，堆著同樣的笑臉往前一邁，用流利的日語反諷：

　　“沒有啦，在片場其實更多是跟副導演學習。他對我們昭溪姐也非常關注，會訓練她站著背台詞，還會提前讓她穿好厚厚的戲服，讓她感受一下7月份的高溫，適應角色。還有……”

　　一條接著一條，宋怡用精妙絕倫的手法將副導的手段一一包裝，既不撕破臉，又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抖了出來。

　　起初松下還笑著，但越聽越不對勁，臉色一茬一茬地沉了下去，勃然大怒：

　　“山本，這是真的嗎！”

　　山本的脖子如烏龜似的一縮，訕笑，“不，沒，沒有……”

　　嘴硬著狡辯兩句，松下卻不信他：“你的工作態度已經不是第一次出問題了！請你現在立即像顏昭溪小姐道歉！”

　　山本瞄了眼松下，又瞄了眼曲棠，可惡，她真的這麽喜歡顏昭溪，要是她不來探班，這些事根本沒人發現！

　　“顏，顏昭溪小姐，之前考慮不周，對不起。”

　　騎虎難下，他最終還是道了歉，並且承諾，以後不會區別對待顏昭溪。

　　而這件事漸漸傳了出去，那之後，本來談好的一個合作，也因此事換了人。

　　——

　　小插曲鬧過之後，劇組又恢復了緊張的拍攝節奏。

　　那天要拍的橋段，是整部電影裡的一個高光——女主角山茶愛上第二個男人之後，親自送他去碼頭，看他的身影隨著輪船慢慢走遠。

　　那之後，她每天都會去碼頭，穿著見那男人穿的樸素的常服，在風口站整整一個小時。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逐漸，半年過去，男人約定的「一月之期」變成「遙遙無期」，山茶知道，她的愛情，再一次死亡。

　　“

　　松下的聲音從喇叭裡傳來，將顏昭溪叫到監視器跟前，“昭溪，你不能掉眼淚。”

　　他體貼地抽了一張紙巾給她，繼續說：“這個時候，山茶已經等了半年了，冗長的時間會鈍化她的情緒，她不會痛苦地大哭。”

　　顏昭溪擦掉眼淚，讓造型師上來補了妝，“好，我再試試。”

　　這一次，她沒有哭，只是望著遙遠的海面。然而，腦中沒有想法的她並沒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

　　松下再次暫停了拍攝。這是開機一個多月以來，極少有的現象。

　　一來，這段戲份十分重要，需要導演和演員反覆去磨。

　　二來，顏昭溪對之前的戲份把握能力很好，但這段戲，不知道是不是從未經歷過萬念俱灰，她總是不能精準地表演出他想要的效果。

　　“昭溪。雖然沒有情緒波動的痛苦，但她對愛人的一去不回並沒有坦然接受。她很失望，既是對這個男人不遵守諾言的失望，又是對愛情的失望。你需要演繹出，她在失望中醒悟到愛情的死亡，然後慢慢接受。你明白嗎？”

　　顏昭溪努力去理解她的話，但老實講，她沒學過表演，演技運用得並不熟練，拍戲更多的時候也是用感受去詮釋角色。但那種絕望的情緒，對一切都失去信心的感情，她沒有體會過。

　　再一次拍攝，顏昭溪的表演仍舊不讓人滿意。松下又跟她解釋了一下劇本，然後讓所有人休息十分鍾，讓顏昭溪自己去揣摩一下。

　　角落裡，顏昭溪一個人靠著牆壁，怯生生看了眼全程旁觀的曲棠，苦澀著自嘲：

　　“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淨看我

　　她原以為，曲棠會像平常那樣安慰她，開導她，帶她一起度過這次難關。

　　但曲棠沒有。

　　她語氣驟降，字裡行間全是冰：“我對你很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最新評論：

　　【這是要倣甚】

　　【20】

　　【打卡】

　　【曲老師寵老婆的時候是真的寵，教育老婆的時候也是真的教育，她在教她成長啊！】

　　【好家夥】

　　【

　　【還是曲老師有方法 讓顏現場體會一下那種感覺 但是還是很傷心啦……】

　　【雖然曲是為了讓她能演好說的，但還是有點傷心……】

　　第82章 探班（三）

　　“我以你為榮。”

　　“我對你很失望。”

　　曲棠說這話時，每一個字都是冰。

　　這很殘忍，比一個時常發火的人破口大罵殘忍一萬倍。

　　腦中忽然浮現上周讀的一首詩，《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可如今，陽光已使我的荒涼；

　　成為更新的荒涼；

　　如果曲棠是一個脾氣火爆毫無修養的人，這句話就像春天裡刮的風，傷不到顏昭溪分毫。

　　但她是曲棠，是那個無論何時都淺淺笑著的曲棠，是那個帶她去民政局登記結婚的曲棠，是那個在她傷心時抱著安慰她的曲棠。

　　是那個，她偷偷放進心裡，身上帶著暖融融的光輝的曲棠。

　　她的疾言厲色，會讓這陣春天的風，夾雜著冰冷的雪和沉重的冰雹，迎面將顏昭溪的心口砸得遍體鱗傷。

　　原來，在她心中，醜小鴨還是醜小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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