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好賭,好麽愛喝酒,一不順心就打她們。後來有一次,她繼父又打她們,她媽反抗,失手把那男的殺了,坐了牢。
警察辦案的時候,才把她送到這來。她從小有自閉症,每天就畫畫,到這來也是,睡覺都抱著畫板……
先前,她可能把你們跟以前罵她們的親戚聯系到一起了。其實,要是有人肯照顧她,她也不會被警察安置在我們這裡……”
陳老師的話仿佛一條粘膩的蛇,陰沉,黏濕,緩慢朝內心陰暗的角落裡爬去。
哪怕內心的光線像鬼火一樣昏暗,看不清蟒蛇的形狀,但你知道它在看不見的地方蜷縮著,朝著更加黑暗的地方爬去。
“曲棠。”顏昭溪失魂落魄地靠在駕駛座,雙眼沒有焦距,“我難受……”
副駕駛,曲棠將打好石膏的手放在腿上,神情也不輕快,“因為她?”
盡管未說這個「她」是誰,但她們已經心照不宣。
顏昭溪點了一下頭,“我小時候,繼父也打我。後來生了劉傑,他打我的時候,我就跑到劉傑那裡去,他顧著老來得子要積德,才不怎麽打了。”
每當她說起原生家庭,曲棠心裡都跟鈍刀磨著一般疼。
“後來呢?”她問。
“後來。”顏昭溪的記憶落回從前,“我稍微大一點,就去了電競的青訓營。我想離家遠一點,哪怕一個人,生活不方便,我也不想回家。如果……如果,當時她也有機會,可以逃離那個家,或許就不會這樣了吧……”
演員的天賦除了運用情緒,帶入情緒的能力同樣重要。而體驗派往往比學院派更受大導演青睞的首要原因,正是因為他們感同身受的特性。
曲棠盯著她瞧了許久,眼珠動了一下,打開汽車的導航,“去這裡吧。”
她定位到一家文具店。
“嗯?”顏昭溪不明所以,看向曲棠時,這人唇邊淺勾——
“她最喜歡畫畫,不是嗎?”
顏昭溪愣了一下,恍然一笑:“嗯!”
小畫家被打了鎮定劑後,花了足足2個小時才醒過來。瘦骨嶙峋的身子縮在棉被裡,側躺著盯著床頭櫃上的裂紋,眼睛格外用力。
吱啞——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來人的味道傳進鼻腔——是先前那兩個壞人!
哢,哢……
她機械地擰動著脖子,從喉嚨底發出器械卡頓的聲響,仿佛喉骨一節一節斷裂。
顏昭溪跟曲棠交換了一下眼神,試探地慢慢走過去,輕手輕腳地停到床前。
“小畫家,你好。”她輕柔地打著招呼。
“呃,呃……”小畫家攥緊慘白的被單,身體痙攣般抽搐。她想逃,但鎮定劑的藥效沒過,她動不了。
顏昭溪見她這樣,趕緊安慰:“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不會欺負你。我們只是想跟你交朋友。”
小畫家沒有相信,仍舊戒備地瞪著她。老舊的鐵床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尖銳側耳。
顏昭溪拿起手裡的畫板,放到小畫家眼前,“你看,這是送給你的。你原來那個壞掉了,我們給你買了一個新的。”
她平穩地放上床頭櫃,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還有這個。”
她將盒子頂部的城堡形狀的鎖扣打開,亮出滿滿一盒的蠟筆。
“72個顏色的蠟筆,這個也送給你。以後,你可以用很多很多種顏色畫畫。”
終於,小畫家的身體停止抽搐,注意力漸漸轉移到了那滿滿一盒的彩色蠟筆,緊繃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來。
曲棠全程在一旁看著,仿佛一個神聖的見證者。顏昭溪極少露出這樣溫柔的一面,半蹲在一個被貼著精神病標簽的女孩面前,像哄小孩那樣哄著她,沒一點明星架子,溫和極了。
面對越是純粹的靈魂,越會露出人們原始的人性。顏昭溪的靈魂跟小畫家一樣,像清晨滾下山谷的泉水那麽清澈,所以感同身受,所以,惺惺相惜。
當夜,顏昭溪遲遲沒有睡著。興許臨近過年,氣溫冷了。亦或許,她只是單純地貪戀另一個人的體溫。
她側躺在被窩裡,面朝曲棠的方向。在模糊的壁燈光線下,她依賴地望著曲棠的睡顏。然後偷偷深吸了一口,嗅著滿足的香氛。
也不知道,鑽進曲棠的被窩,會不會也變得這麽香。
須臾間,手腳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悄悄摸到曲棠那床絨被的邊緣,手指探進去兩個指節。
不行,不行不行。
進去半隻手掌後,她縮了出來。她檢討自己,這樣趁虛而入,跟那些公交車上騷擾女生的鹹豬手有什麽區別?
於是懸崖勒馬,湊上前去的上半身也撤了回來。
誰知,下一刻,熟睡的曲棠在夢裡打了個寒顫,抓著被子邊緣就把她框了進去。顏昭溪冷不丁一抽,就被吸進了這隻馥鬱的蚌殼,腰還被對方的手抱住。
“嗯……”曲棠發出熟睡的鼻音。
糟了糟了,曲棠被弄醒了!
顏昭溪乖乖巧巧地縮在曲棠的蚌殼裡,一動不動。只聽這人發出了惺忪的兩聲鼻音,才恍然從夢裡醒來,一秒,兩秒……安靜了好一會兒後,似乎看清眼前的景象,輕笑。
嘶……
輕笑的氣息拍打在敏感的耳廓,顏昭溪渾身一縮——完蛋,裝睡大業徹底歇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