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那場禍害無數黎民的水患歷歷在目,無論是哪一條大江,都經不起任何一次決堤。
烏聽雨來到天韻面前,蹲下身盯著她。
她什麽話都沒有說, 隻兩隻眼睛直勾勾凝視天韻。
半晌, 她突然向後跌倒在地,臉色煞白:“你……你……”
天韻緩緩抬起頭,她或許本來還在猶豫, 但看見烏聽雨的反應, 她確定自己該怎麽做了。
在烏聽雨的預知裡, 烏聽雨一定看見天韻上了寒羚山。
因此她才神色驚恐。
天韻撐著地面,剛一要站起來, 烏聽雨就從後面抱住她的一隻胳膊:“天竹,你不可以去!你要是這麽做了,你師尊會像當年對你大師姐天韻那樣,你會被釘入一百零八枚蝕骨釘的!”
方路迷扶著樹要走過來,突然停住了腳步。
這時,只見天韻回頭,對烏聽雨說:“但你已經預知到我會去,不是麽?”
烏聽雨急得上半身發抖,抱著天韻的胳膊不肯松:“可是,可是我的預知並不總是準的!”
“有些不準,但有些,是準的。”
天韻沒有將烏聽雨的手拿下去。
有些時候,如果有人能攔住你做一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那其實是很珍貴的。
當年如果有人能將她攔下來……至少,她不會第一次去盜洛藕。
但這一次,便是有人攔,她也要去。
天韻回身對烏聽雨輕聲說道:“放開我。”
烏聽雨使勁搖頭:“你不準去。”
“多謝你,”天韻終究還是將烏聽雨的手挪開,“你既然肯勸阻我,不如你告訴我,此行能否順利?”
烏聽雨兩頰淚痕,難以置信地盯著天韻,像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的人:“天竹,我看不到,我真的,真的看不到!你不要去,天竹,你不能拿黎民百姓的命來換九方一條命!”
天韻並不關心九方的性命,也不關心黎民百姓的命,她在乎的,只有師尊。
方路迷用力和丹青擁抱,兩人視線凝注片刻,方路迷下定決心一般,對天韻說:“我和你一起去。”
天韻隻淡淡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烏聽雨一怔,為何他不阻止她,還要幫她?!
只剩雪羚十七沒說話。
空氣瞬間安靜得嚇人。
烏聽雨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雪羚十七身上,雪羚是寒羚山的守護神,雪羚十七一定會阻止天韻的!
雪羚十七在樹林裡踱步,踩得樹葉咯吱作響,半晌它才對方路迷說:“你不能上寒羚山。”
烏聽雨緊繃的心驟然一松,總算雪羚十七不會放任他們亂來。
但是緊接著她就聽見雪羚十七說:“你方路迷是雪山認定的不可饒恕之人,過不去冰原,須得我十七渡你過去,走吧,上來,跑快一點,天黑之前或許能趕到!”
烏聽雨久久盯著雪羚十七,眼底驀然浮現出委屈的神情,為何連雪羚十七都不幫她!
到底是她不明白事理,還是她眼前這幫家夥太叛逆!
天竹年紀小叛逆就算了,方路迷活了六七十歲的人叛逆也算了,雪羚羊——號稱雪山上最具智慧與慈悲的種族,為何也這麽叛逆!!!
怎麽辦,怎麽辦?
舊雪大人讓自己跟著他們,現在明知他們要去找死,自己該何去何從?
……
傍晚時分,落日在冰原與天邊的交界線上漸漸消失。
因天韻毒傷修士之事前來討說法的世家,被雪羚羊派送的雪蓮安撫後,紛紛散去了。
此時冰原只有不停奔逐的雪羚羊,散發通身熒亮的淡藍色光芒,領著從凡界帶來的人類亡魂,翻過雪山,朝著天池的方向奔去——天池是世間亡靈的最終歸宿。
由於是雪羚十七背著方路迷等人,於是一路沒有遭到阻攔。
當行至冰原中間時,雪羚十七忽然停了下來。
烏聽雨:“出什麽事了?我們是要回去了嗎?”
到了這一步,她還存著有可能回頭的不切實際的希望。
雪羚十七眼珠子左右一動,一看就是在動歪腦筋,忽然它回頭對背上的三人道:“你們好不好奇雪山發起難時是什麽樣子?”
“不好奇!”烏聽雨擔憂道,“你別亂來!”
天韻一臉冷漠,她見過雪山發難,知道那是怎樣九死一生的情形。
雪羚十七卻停在原地不走了,“可是我好奇哇,我從來沒見過雪山發難。誒誒,方路迷,你不是雪山不可饒恕之人嗎?你快下來走兩步,讓我看看雪山生起氣來是什麽樣子!”
方路迷自知罪孽深重,因此五十年間從來不踏足雪山。
上次天韻在冰原遇見方路迷時,還是他追著方螢歸來的。
這倒是提醒了天韻,那次見面時,方螢歸是洛藕之事還未被揭穿,雪山雖認定方路迷是不可饒恕之人,卻並未公開宣判他的罪行,但當時方路迷見到師尊的神情卻相當害怕。
他一直護著方螢歸,已經超過正常人對師尊的畏懼,卻像是害怕師尊吃了他兒子一樣。
天韻還記得,師尊當時甚至對方路迷說了句:“你格外怕我。”
然而,當師尊出現在商風林時,其他方家人卻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敬畏。
就好像整個方家其實只有方路迷一人做了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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