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釀的甜酒與烏蓬家的不太相同，天韻淺啜幾口，發覺酸甜爽口，於是坐下來又飲了幾杯，待意識到必須要回去時，才發覺雙頰已經醉得有些發燙了。

　　等她回來庭院上空時，就看見庭院的黑霧已然散盡，花葉落了一地。

　　盡管有幾分醉意，但她還是一眼就看見師尊的身影。

　　師尊正站在容雨蒼和九方若谷身前，在他們身後，有一群擠成一團的惡鬼。

　　這群惡鬼曾經真的很惡，什麽殘忍的行徑她都見識過，不過與她相識一場，她不打算追究他們今日跟著爭渡來烏蓬家搗亂。但他們怎麽還不走？

　　“師尊——”

　　天韻對著地上的師尊喊道。

　　所有人同時望向天空，只見天韻高高地立在雲端，這麽遠也能看見她臉上燦爛的笑意。

　　連尹新雪的視角也切換了過去。

　　頓時尹新雪心臟一提，呼吸不自覺緊張起來。

　　這一聲自然也驚動了舊雪。

　　舊雪回首時，看見天韻正朝她飛來，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燦爛。

　　“師尊——我回來了！”

　　舊雪站在原地沒有動。

　　但尹新雪知道，舊雪一定感受到了快樂。只是舊雪的快樂，不會讓任何人察覺到。

　　天韻像從天而降的一隻歡脫的飛鳥，她的快樂將庭院裡死寂的氣息瞬間驅光。

　　“師尊，凡界真好，我們留下來吧！！”

　　她的聲音穿透幾十米高的空氣，傳遍庭院中每一個角落。

　　尹新雪看見舊雪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很小的一步，但她的確是朝著天韻飛下來的方向朝前走了一步。

　　“好。”舊雪說。

　　這一刻，尹新雪的心仿佛被人揪著狠狠攥了一下，舊雪恨寂寞原來已經恨到了如此地步，雪山的神女竟然有一天會想要離開雪山，那可是守護寒羚山成千上萬年的神女啊……

　　本以為任何人都可能拋棄雪山，只有舊雪不會。原來，連舊雪也厭倦了雪山。

　　是啊，若是沒遇見過天韻，舊雪本可以忍受那樣的人生。只是，當她見過了光，又怎麽能甘心再回到那樣孤冷的人生中去呢？

　　或許在這一瞬的時間裡，當天韻像光一樣飛來時，舊雪便下定了決心，將一切拋下。

　　天韻呢？

　　天韻會怎麽做？

　　她會不會被這樣的舊雪打動？

　　尹新雪這才想起來去看天韻，卻發現天韻不知何時已在半空中停住，臉上的快樂完全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96章 無力

　　天韻臉上原本的快樂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什麽師尊會答應‘好’？

　　-‘我們現在就走。’

　　-‘不能走， 我佔有舊雪的身份，那麽就要替她承擔她的責任，所以我不能走。’

　　這才是新雪師尊會說的話。

　　新雪師尊不會跟她離開寒羚山。

　　她方才只是酒意上頭， 一時高興順嘴說想留在凡界， 可是萬萬沒想到師尊會答應。

　　新雪師尊不可能答應的， 絕對不會答應的。

　　所以這個不是新雪。

　　是舊雪回來了。

　　這時天韻才看見容雨蒼和九方若谷是跪在師尊身後的， 那地上躺著的屍體頸口、胸口上都還殘留冷弦、冰劍的傷口， 是師尊殺了全部的谷梁家主， 但新雪師尊沒多久前還告訴她要慈悲，怎麽會在短短的時間裡就將他們全殺了？

　　是舊雪回來了。

　　是那個予她一顧、卻又親手了結她的舊雪回來了。

　　她為什麽要回來？

　　她回來了， 那新雪呢？新雪還會回來嗎？

　　新雪師尊明明說過， 如果要走，會提前一天告訴她！可是為什麽不辭而別， 而是讓舊雪回來了？！

　　她恨舊雪，恨舊雪私自決定她的命運， 恨舊雪，從每一根發梢恨到指尖。

　　她說過，如果舊雪回來，她會殺了舊雪。

　　半空中， 圍繞天韻激發出一張巨大的彼岸花法印。

　　此乃死印， 與寒羚山天池的神光相克，至冷與至烈兩股力量撞擊，天際蔓延開滋滋的光流， 就好像無數瓷器玻璃同時碎掉一樣。

　　火星與冰凌同時砸往地面， 如同千萬道傾斜而下的雨線——

　　遠處奔逐比賽的雪羚羊都注意到這邊震天的動靜， 但並未能停止它們奔跑的腳步。

　　“出什麽事了？”

　　“要不要去看看？”

　　“沒事沒事，舊雪大人在那裡， 不會出事的。”

　　“還是繼續找魂靈孵化蝶蛹吧！”

　　整座宅院上空被彼岸花印壓住，無論是太陽光輝還是天池聖光都無法穿透這充斥著殺意的法印。

　　舊雪看向天際，一模一樣的法印她曾見過一回——在冥谷，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天韻欲以死印殺她。

　　如今，又想殺掉她麽？

　　她不明白，天韻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她可以離開雪山，她們可以永遠留在凡界，這樣也不夠嗎？

　　她的快樂多麽簡單，剛剛天韻對她說‘我回來了’的時候，她就感到了快樂。那種心情在五十年前也出現過一次——天韻去而複返之時。

　　她永遠記得那種心情。

　　能讓舊雪認為‘永遠’的事該多麽珍貴，她所謂的永遠，是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而非凡人普普通通的數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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