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長夫人柏月寧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兒子一個個倒在自己面前。
旁觀的林家家主感歎道:“人到晚年最可怕的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是白發人送一群黑發人……”
柏月寧知道徹底全軍覆沒,還將整個谷梁家都葬送了,她終於在舊雪面前跪了下來:“大人呐,我以谷梁家全部亡魂的鮮血予你詛咒,終有一日,你所審判的世間會反過來審判你,終有一日,你所守護的寒羚山將消融殆盡,你所有的弟子會聯手殺了你,你這輩子,下輩子,將永遠被囚禁在寒羚山!”
聽到這個詛咒,尹新雪不禁感到後脊發涼,但舊雪仍然是那副淡如水的神情。
舊雪終於收了圍困柏月寧的冰雪陣——雖然這冰雪陣是尹新雪發動的。
在柏月寧踉踉蹌蹌從她身側走過之時,尹新雪聽見舊雪面無表情地說:“寒羚山不接受詛咒。”
柏月寧聞言一頓,舊雪卻看也沒看她,又冒出一句:“白說。”
這實在不像舊雪會說出來的話,她是在嘲笑柏月寧嗎?
有那麽一兩秒鍾,尹新雪竟然覺得舊雪有點可愛,居然還會特意給柏月寧解釋一句。
舊雪又轉向庭院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冥谷惡鬼。
他們本不懼陽光,但今日的光與尋常陽光不同,這光是從天池照往凡界的,若是落在惡鬼身上,會使它們灰飛煙滅。
“舊雪大人饒命——”他們沒有谷梁家那麽高的傲氣,該低頭時且低頭,苟活也是活。
尹新雪開始著急了,這群惡鬼固然罪大惡極,但當年在冥谷與天韻算舊相識,雖說天韻不一定將他們放在心上,但若是舊雪將他們全滅,只怕天韻又多了個理由恨上舊雪。
而且這群惡鬼是爭渡帶出來的,只是奉冥主之令行事,灰飛煙滅還是太重了些。
尹新雪沒法子攔,容雨蒼卻松開九方衝了過去,護在那群惡鬼身前。
“師尊,不要處決他們,方才谷梁建的劍差點兒刺進我的心臟,是他們中有鬼救了我。”
烏庭竹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不知道從哪裡又掏出把扇子,頗有讀書人的氣質,“舊雪大人,雖在下被惡鬼咬傷,但那實在是因太混亂之過,要說這群惡鬼,其實沒有惡意,只是來趟渾水罷了。”
舊雪沒有理烏庭竹,視線越過烏庭竹落到了容雨蒼身上。
尹新雪忽然想到,舊雪應該還不知道她已經收容雨蒼為徒,驟然聽見容雨蒼喚她師尊,會不會奇怪?
容雨蒼不知這其中的緣故,隻以為師尊沒聽清,於是道:“師尊,他們已經淪為惡鬼,還要受冥主驅使,師尊,求您不要……”
“我不是你師尊。”舊雪終於皺了下眉。
容雨蒼的話僵在了嗓子裡。
師尊的意思是,若是她要救這幫惡鬼,從此師徒情分便終止了麽?
“師尊……”
“我不是你師尊。”
這一生,我只有一個弟子,所以你不是我的徒弟。
容雨蒼跌坐下去,真的要她在惡鬼和師尊之間選一個麽?
師尊為何忽然變成這樣?
只是回了趟寒羚山而已,為何會忽然變回以前不近人情的樣子?
九方若谷摸著牆角過來,也跪在容雨蒼旁邊,“師尊……”
尹新雪知道舊雪留九方在山上是為了給天韻儲備食材,並沒有真的收過九方若谷為徒。
舊雪雖然面無表情,但尹新雪卻似乎能感受到舊雪很不喜歡他們喚她‘師尊’。
畢竟舊雪並非真的全無感覺。若是無知無覺,那就算不上是人,只是冰塊而已。
舊雪有自己的喜好,喜歡漂著花瓣的雪水,喜歡除了白色以外的顏色,不喜歡說話,但喜歡聽人說話。
不喜歡與人接觸,但若是那個人擁有長生的能力,可以另說。
“走開。”舊雪冷漠地說。
九方若谷幼小的心靈忽然遭受到如雷劈般的打擊,大概是習慣了尹新雪說話時溫溫柔柔的語調,他一時有些恍惚師尊怎麽對他會用如此冷冰冰的口吻,說的竟還是‘走開’二字。
“師尊……”他腰弓了下去,將頭埋在地上,這是一個虔誠的跪拜。
庭院中的氣氛頓時降至冰點以下。
此刻烏聽雨捏著尹新雪臨走前給她的東西,默默念起尹新雪臨走前叮囑她的事情——
“拿好這段洛藕。若是待會兒我回來的時候和走之前的我不一樣,你一定要記住,只要我出手要傷害任何你覺得不該被傷害的人,就用洛藕將“聽雨令”砸碎。”
烏聽雨不明白:“什麽算不該被傷害的人?”
尹新雪:“天韻,容雨蒼,九方,也包括你。”
“必須要用洛藕砸嗎?”
“是的,必須。”
“可是您為何會變得不一樣?”
烏聽雨如是問道。
當時她不明白尹新雪的意思,可是到了這一刻,她親眼看到舊雪在她面前處決了整個谷梁家,還對容雨蒼和九方的態度前後天差地別,盡管不知道其中緣由,但她知道她要準備動手了。
她把聽雨令從脖子上取下來攥在手裡,另一隻手伸在背後,緊緊攥著那一截洛藕……
……
天韻本來早就可以返回庭院,但她剛一動身,沿岸百姓紛紛從屋子裡跑出來朝她跪拜,感激她製服‘黑烏鴉’,還塞給她一堆瓜果甜酒,於是她一高興,便留下來幫他們將被爭渡打爛的東西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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