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堯唇角牽起一抹苦澀,她聽懂了牧離未完的話語:不是前世,而是今生。
看來真的如了寧蒙所說。
昨天入夜後有兩位不速之客悄悄來到了她的院子裡。
顧犀月說,牧離就是如今臭名昭彰的護國殿下,表面上是正道領袖,背地裡卻盡行邪道之事。大約是瞧著季堯人傻錢不多,竟冒充妙齡少女騙婚,殊不知季堯這一嫁就成了別人的填房。再者護國殿下已經死過一次老婆了,萬一是克妻的命格,那季堯就凶多吉少了。
為了佐證所言非虛,顧犀月還當面拿出幾本厚厚的史書,從中翻找出一些隻言片語以證明護國殿下是有過發妻的,又拿出幾枚刻了護國殿下影像的陣法石,力求給季堯更加直觀的視覺效果。
寧蒙見她說了半天這重點都不對,於是將她扒拉開,補充了前朝末代往事,他並未直接點名季堯的身份,隻讓她心中有個底。
任寧蒙與顧犀月如何說,季堯全程不發一言,只在最後悶聲說了句“我曉得了”,便結束了這場夜談。
後來她艱難入夢,夢中大婚情景便如她今日所述……
“我曉得了。”季堯垂著眸,重複了昨夜的話,旋即掀開喜轎門簾,朝牧離伸出手,平靜道:“拜堂吧。”
牧離聽不出她言語中的悲喜,心中更沒底,渾身僵硬得如同冰封一般,冷意席卷。
季堯見她半晌沒有動靜,微微歪了歪頭,露出不解之色:“害羞了?”
牧離一怔,聽她這調侃,心緒再度起伏不定,所以季堯是想起了還是沒想起?若是恢復了記憶,即使是一少部分,也不會再與她成親……難不成是自己多想了?
牧離試探著伸出了手,方一碰觸到季堯,那人便扣住了她的手腕,隨後與她五指交握,掌心相抵。
牧離心底依舊惴惴,卻聽季堯低笑一聲:“果真是緊張了,瞧你這手抖的。”
牧離沉默著,她確是多年不曾如此慌張了,但此刻卻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真是自己的想多了……
“若叫旁人瞧見護國殿下如此模樣,怕是會驚訝得合不攏嘴。”季堯的下一句,再度讓她從雲端跌入地獄。
有那麽一瞬間,牧離差點控制不住體內靈力,被掩蓋多時的駭人威壓傾瀉而出,嫁衣無風自動,但很快地,又歸於了平靜。
太平靜了。
牧離如同一尊木偶被季堯牽引著走向大殿,她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隻盼著季堯不要松開她的手。
季堯的話被靈識隔絕,並沒有傳出去,唯獨牧離聽見了,旁人隻瞧見她叭叭說了一通話,卻沒瞧出兩人的異樣。
她依舊是器宗老祖,牧離也還是那個嫩草。
鴻鳴殿被布置成了喜堂模樣,入眼皆是喜慶的紅,唯獨大殿正前方一個碩大的鎏金喜字格外耀眼。
修道之人並不怎麽講究凡俗,是以數日前業王妃提議免去拜高堂這一環節也並沒有招來多少非議,且她當時振振有辭:“季堯尚且失憶,父母親族盡忘,若高堂隻拜王爺與我二人,對她的父母來說是不敬的,不若等她尋得親人再雙雙敬茶叩拜也不遲。
先前季堯還覺這安排不妥,但今日卻明了業王妃的心思,也是,業王妃為了避免對長輩大不敬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了。
尹長老是今日的證婚人,見兩人攜手走來,頓感欣慰,他看了看時辰,恰逢吉時,該拜堂了。
季堯牽著牧離走到堂前站定。
“一拜天。”
季堯轉身面朝殿外,看著那黑雲密布的天心頭微沉,不由將手心的柔荑握緊了些,隨後躬身拜了下去。
牧離早就如同驚弓之鳥,季堯的一舉一動都讓她心慌,察覺到手上忽地一緊,她一愣神,無端地又猜測起季堯的用意來,一時間竟忘了拜。
座下的眾人心頭一跳,尤其是宗外來客,紛紛猜測會不會是新娘突然頓悟開始嫌棄器宗老祖年紀大了?
“封兄,眼下是何情況?”九玄宗宗主傳音問。
升龍閣閣主略略思索,回道:“聽聞新娘乃業王之女,今日大婚卻不見娘家人到場,可見牧家對這門婚事不甚滿意。”
任暘點頭稱是,並且暗自琢磨起自家女兒嫁給器宗老祖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季堯也被牧離的舉動驚住了,她艱難保持躬身姿勢焦急地偏頭看了看,但看不見牧離的神情,心道難不成真打算臨時反悔了?
牧離滅她家國她都沒說不娶,這人怎麽好意思悔婚?!
“……一拜天!”尹長老重咳一聲,再次重複地喊了句。
牧離頓時回過神來,察覺到季堯的姿勢,急忙跟著拜了下去。
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唯獨任宗主心生遺憾。
“二拜地。”
兩人依言再次拜下,待起身後,季堯悄悄揉了揉老腰——方才第一下拜得太久有些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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