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那把破鑼嗓子嘶叫著,它落下來,低頭在泥坑裡撕扯出什麽。
那裡面的不是太史桓,李寸心意識裡卻將她認成了太史桓。
李寸心發不出聲,胸口骨肉器官凝固成了一塊,喘不過氣,後腦杓像針扎一樣,墜痛感和刺痛感一起突兀地襲來。
李寸心猛地睜開了眼,眼前一片漆黑,她出了一身冷汗,缺氧似的呼氣,胸口起伏,但那股惡氣排散不出去。
門簾沒搭嚴實,屋子裡有一點光,李寸心眼睛很快適應黑暗,她看到屋內新搭的那根掛肉的橫杆,垂下來的灌腸朦朧的影子。
李寸心瞳孔一縮,胃裡一陣翻湧,喉嚨裡像是有一根棍子在往外杵。
她迅速起身,扒在床邊,吐了出來。
“寸心?”
顏柏玉坐起身向那個模糊的影子靠近,手摸索到李寸心的背上,聲調發緊,“你怎麽了?”
顏柏玉順著李寸心的身位向前摸到她的外套,將火鐮取出來,她輕車熟路趿上自己的鞋子,摸到桌子上的蠟燭旁,將蠟燭點燃,燭光將整間屋子照亮。
眾人因為太史桓鬧事,睡得也不實,雲琇和夏晴很快醒來,兩人披了衣裳到正屋來。
李寸心的汗將額邊的頭髮濡濕,她臉色蒼白,雙手撐在床邊,身子彎著伸出床外,吐到後來沒有可吐之物,咳嗽起來,臉頰又變得通紅。
雲琇道:“怎麽了這是?晚上吃壞肚子了麽?”
夏晴殘留的一點睡意也給嚇醒了,說道:“我們也沒什麽事啊?”
顏柏玉摸了摸李寸心的額頭,不燙,反倒涼涼的,她坐在床邊拍撫著李寸心的背,“可能是夜裡著了涼。”
雲琇說道:“我去給她煮點紅糖薑茶。”
“不要,不用……”李寸心緩了緩,梗著喉嚨,“給我舀杯清水就好了。”
“但是你這……”雲琇沒多說,挪開了門簾,去廚房裡給李寸心倒水。夏晴去外頭拿著掃帚撮箕掃了點土。
這邊動靜又把那邊的許印弄醒了,和許印一個屋的於木陽也被迫清醒過來,兩個人走過來,於木陽看到正屋亮著光,邁著步子就往門口去,怒氣衝衝道:“是不是那個太史又作死?”
許印一把搭住於木陽的肩,於木陽邁出一條腿的姿勢被那股力拉扯得踉蹌回來,“許哥,幹嘛。”
許印在外邊問道:“寸心,柏玉,有事沒有?”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屋裡頭聽得很清楚。
柳錯金和蔣貝貝睡得也淺,摸黑出來看。
雲琇端著水從廚房裡出來,說道:“村長可能夜裡被風吹得著涼了,吐了。”
“啊?那嚴重嗎?”於木陽往門口那邊張望,柳錯金接了雲琇手裡的水和蔣貝貝披著衣裳就進堂屋裡去看人了。
許印皺眉道:“發燒沒有?”
雲琇道:“沒有,我等會兒給她煮點薑茶,你們要不要喝一點。”
於木陽道:“好啊,好啊。”
“你們先回屋裡去吧,別一個兩個都著涼了,我等會煮好了過去叫你們。”
從溫暖的被窩裡到外邊這冬夜裡來,驚醒後那一口熱氣散了,寒風一吹,身體就一哆嗦。
兩人確認沒出事後,就先回了自己屋子。
正屋內,柳錯金將水遞給李寸心,李寸心接過來喝了杯水漱口,她含著水,鼓著腮幫子,想要起身出去把水吐出來。
夏晴拿著一撮箕的土回來,將土蓋到床前的嘔吐物上,說道:“別出去,就吐上邊,吐上邊,我一起掃出去。”
李寸心將水吐到土堆上面,夏晴拿著掃帚清掃,那土裹挾著髒汙滾到撮箕裡,床邊清理乾淨,夏晴拿著撮箕出去倒垃圾,顏柏玉將被子拉起來了一點,裹在李寸心身上。
柳錯金擔心道:“真沒發燒嗎?”
蔣貝貝輕聲細語地問:“你還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
李寸心抬頭瞥了眼欄杆上掛著的灌腸,抿了下嘴唇,她順著顏柏玉的話說:“我沒事,就是有點著涼,胃不舒服。”
雲琇還是煮了紅糖薑茶來,李寸心喝不下,但在眾人憂心的目光中,還是勉強著喝了一點。
眾人喝過薑茶驅寒後,各自收拾著回屋了,幾番折騰,外頭已經蒙蒙亮,深青的天地籠罩著一層薄霧,尚在黎明之前。
李寸心躺在床上,困但是睡不著,夢裡的感覺還遺留著,她呼吸間在很輕的顫抖。
她不是殺伐果決,面對生死泰然自若的人,相反,她很怯弱。
大家都是隨和的人,相處自然、沒有矛盾的時候,李寸心沒有將村長這位置所肩負的責任深想,她以為她需要的只是在農耕發展這些外務上做一些決定,她尚未意識到自己還會需要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隨著狼煙的持續燃燒,聚集過來的人越多,形形色色的人越多,將來不會只有一個太史桓。到時會有三觀不合、理念相背引發的爭端,甚至是更粗/暴的,脾性壞,人好鬥激發的矛盾,人與人之間的摩擦,人與人之間的爭鬥不會少。
但她討厭爭端,她心裡有個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癡想:要是人人都講道理,遵守規則就好了。
將來或許會有村民爭得面紅耳赤,打得頭破血流,而她必須也參與到這些爭端中去,甚至於有極其惡劣的事發生,而她必須決定誰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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