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聲響在狼的耳朵裡無處藏身,灰狼嗥叫起來,顏柏玉最先驚醒,其後便是隔壁屋的許印。
顏柏玉看到老大走到門邊,拿爪子扒拉門簾,顏柏玉迅速披了衣裳,將門簾挪開,三條狼似灰色的閃電衝入月光中。
其余人陸續被動靜鬧醒,李寸心人還有些迷糊,拿著沒睡醒的腔調問:“怎麽了?”
“寸心,火鐮。”
李寸心將做枕頭的衣裳遞給了顏柏玉,顏柏玉從李寸心的牛仔外套口袋裡取出火鐮,將蠟燭點燃。
許印在外頭叫道:“寸心,柏玉。”
顏柏玉穿好了衣裳,一手端著蠟燭,一手擋著風出來。許印、王燃和於木陽手裡拿著火把等在院子裡,在燭火下點燃,三隻火把燒起來,火光將院子照亮,趙蓬萊、苗炳和馮槐也趕了過來。
“出什麽事了?”蔣貝貝和柳錯金穿好衣服從竹屋裡出來。
許印說道:“你們先待在屋裡。”
許印打了先,舉著火把尋著狼的叫聲找過去,王燃和於木陽跟在後頭。
那聲音在屋子後邊,眾人找過去時,借著月光,看到三條灰狼在菜地裡拉扯一道扭曲的黑影。
眾人走了過去,火把的光圈在月夜中移動到菜地裡,照出地上這荒誕的一幕。
豬圈和鵝籠子都被打開了,那笨鵝被剪了羽毛,只能貼地飛騰,它們被養慣了,即使放出籠子,也不亂跑,在菜地裡閑逛似的踱步,太史桓側躺在地上,身下壓著那頭小花豬,大掌捏住了豬嘴,不讓它叫喚。
三條狼眼睛在月光裡發出陰森的光,面孔凶悍,其中兩條狼扯住了太史桓褲腿,拖拽著他,另一條狼則咬住了太史桓的小臂,熱氣從狼嘴裡冒出來。
眾人錯愕了一瞬,立即明白過來。
太史桓,在偷豬。
於木陽爆了句粗口,把火把塞到了趙蓬萊手上。
顏柏玉叫了句,“老大,老二,老三,松口。”三條灰狼不情不願撤回來。
灰狼口一松,太史桓剛爬起來,又被於木陽飛踹來的一腳給踹爬回地上,“偷我們的豬,老子宰了你!”眾人大半時候都是在為食物忙碌,而肉食有多難得,他們現在就有多惱火。
於木陽騎在太史桓身上,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老子第一天見你就想揍你了,垮起個批臉給誰看!”
這一拳打得太史桓眼冒金星,手不自覺松開了那頭豬,雙臂格擋在腦袋前,趁著於木陽出手的空檔,把他從身上掀了下去,一拳結結實實還給了於木陽,兩人在菜地裡扭打,菜青蟲一樣扭動。
許印回頭看向李寸心,問道:“怎麽處置他?”
李寸心沒說話。
顏柏玉看了她一眼,“她還沒睡醒呢,這麽晚了,先把人綁起來,明天再說。”
“行。”
許印過去,一會兒功夫,將打在一起的兩人分開,把太史桓死死壓製住,趙蓬萊幾個將豬抱回豬圈,把菜地裡閑庭信步的鵝都捉回了鵝籠子裡。
許印把人扭送回前院,用做弓弦的繩子將太史桓捆了個結實,丟進了驢棚裡,拴在欄杆上。
第32章
眾人各回了屋, 夜又慢慢靜下來,李寸心在黑暗裡睜著眼,冬夜裡的寒氣像一層薄膜裹在她身體上, 進了被子裡也久久不散去。
她睡不著。
顏柏玉說她沒睡醒,其實她被夜風一吹就醒了過來, 她清醒的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麽, 也聽到了許印在問她什麽, 但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要怎麽處置太史桓。
對他懲處後, 讓他繼續留在這裡麽?他能長記性麽?
這個人是個刺頭,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惹是生非, 攻擊性強,製造事端, 破壞他們和平的日子, 不該讓遵守規則、溫和平易的大家受這樣的人的折磨。
趕他走麽?
即便是強悍如許印,天賦選的恰當, 一個人也活得很狼狽。失去了馮槐和苗炳二人的太史桓猶如被砍斷了臂膀,即使熬過了冬天,他一個人又能在野外撐多久?
太史桓要真死了,可以說他是咎由自取的。
但她沒辦法用他是咎由自取來讓自己毫無負擔。
她覺得自己會跟太史桓的死牽扯上因果, 她預感到這條命會變成軟墊上的一顆撫不開的石子,要不了命, 但能清晰感知,讓她不好過。
夜裡的黑又冷又沉,壓在李寸心身上, 將她的情緒往下拉扯, 降到最低。
她的腦子一直在轉動, 思維在延續,她以為自己還清醒著,實際上已經睡著了,思想變得缺乏了邏輯,臆想和夢境重疊,似真似幻。
那場景不該是在森林裡,卻在了森林裡,太陽光蒼白,空氣中沒有水分。
一片綠毯似的草茵中央沒有草皮,露出底下的泥土,那草皮不是被挖掘了或是天然不生長,所以它的表面並不平整,而是很混亂。
那片泥土周圍生著的荒草長條葉片上,草漿和紅色的液體混上泥土變成最汙暗的顏色順著流落,紅的,白的漿液一滴滴壓得荒草俯腰。
森白的一截斷裂的骨頭像是從泥地裡生長出來的,向上指著,像是要戳破這虛假的天幕。
灰白的眼珠蒙上一層渾濁的薄膜,自由的以奇異的角度虛望著遠方。
風吹著荒草窸窸窣窣,偶爾有蟲鳥鳴叫,李寸心站在草地前,覺得很靜寂,她腳步有千斤重,挪不開,眼睛直望著前方,想移開目光,腦袋不聽使喚,她只能直直地盯視著草地中央那片被砸出來的草的屍體、人的骨肉、泥土的碎片混成的那片泥濘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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