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腦袋靠在欄杆上,望著棚頂,棚子搭得很潦草,但結實,和那間土坯屋前後腳落成,多少年了,沒想到最終結局不是因為坍塌而棄用,而是因為住它的主人離開了才棄用。
顏柏玉將碗筷拿去清洗後,沒拿回堂屋,直接放在了廚棚的置物架上,便徑直去了養殖場。
周浣提著給飼料的木桶出來,笑道:“不是讓你今天休息一天嗎。”顏柏玉不說,她都知道顏柏玉昨晚肯定要起夜照顧李寸心,所以一早就跟她說話,讓她今天在屋裡休息,補補覺。
“不用了,反正也沒什麽事做。”
“可以陪陪村長嘛,我看她這段時候情緒不太好,有些心裡話,她不願跟我們說,但你是來得最早的,和她交情不一樣。”
顏柏玉沒有作聲。
周浣說道:“你臉色不太好。”
顏柏玉道:“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
“你看……”周浣話還沒說完,有三個人從場房內出來,周浣忙道:“小左,你們三個回去村子裡運些乾草過來,那些豬仔受不得凍。”
三人應了聲,徑直回了土坯屋,草垛壘了好幾處,分為稻草和麥稈,都在土坯屋這一邊,其中一人去借板車,另兩個人拿來了楊叉取驢棚旁的稻草。
那去接板車的人推著板車回來,興致勃勃地說道:“誒,我看到楊樹林那邊,許印和文宓兩人帶著人在做體操。”
“是鍛煉前的熱身運動吧。”
“有這力氣幹嘛不用來多乾點活?”
“聽說是要練一支隊伍,維護村子裡的治安。”
“說得好聽,還不是用來壓製我們的。”
“別這麽說,原來的社會不也有民警維護社會治安。”
“那民警是誰都能當的嗎,村長是誰都能做的嗎,也要考核,要成績,要能力的好不好。”
“你說話小點聲。”那人聽出了她矛頭的指向,壓低了聲。
“這說的是事實啊,難道不行還不能讓人說,要捂我的嘴?就前段時候我和朝之吵架那事,她壓根就在和稀泥,我為的是幾粒種子嗎?我稀罕啊?我為的是朝之不尊重我,她呢,她在一邊就只會當和事佬,一點決斷也沒有。”
“我也覺得哈,她沒點主見,別人想吃湯圓青團,說多種糯米,她就多種糯米,說要做紙墨,她就讓做紙墨,我們現在要這紙墨用來幹嘛。”
“趙蓬萊做事有條理,許印有魄力,顏柏玉冷靜聰明有決斷,都比她適合當村長啊,當初他們這村長是怎麽選的?”
“她來得最早唄。”
李寸心局促地站在驢棚裡,她原想回去,卻邁不得步子,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倒像是做賊一樣,要縮在這裡,怕被人發現。
她又坐了回去,可是坐著又太難受,五髒六腑擠壓在一起,沉鬱悶痛。
她躺了下去,伏在草堆上凹陷的那個印子裡,用手臂枕著額頭,冰冷潮濕的地氣透過乾草湧上她的鼻頭,一股酸澀難抑的氣流從鼻腔逆行到眼角,有濕潤的液體從眼睛裡沁出來,沾濕了外套。
她知道自己比不上顏柏玉他們,人生閱歷也好,社會經驗也罷,她都不如他們,這是切切實實的能力差。
她比不過他們,所以總害怕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她希望讓所有人都滿意,即使她知道讓所有人都滿意是不可能的事。
一百個人誇她好,只有一個人批評她不好,她也覺得自己不好。
外頭的聲音遠去,過了一段時候,李寸心抬手撩開簾子,從驢棚子裡走了出來。
她原本想回屋去,有人叫道:“村長。”
她循聲看去,沈虎托著兩捆的樹皮走了過來,她順口問道:“你這是幹什麽去?”一開口,聲音喑啞。
沈虎道:“你感冒還沒好吧,這兩天陰雨天,你還是多加點衣裳,別又著涼了病情反覆。這是構樹皮,你不是準了我造紙嘛,我要把這些樹皮浸泡到水流裡,讓這些樹皮吸水軟化。”
李寸心左右看了看,“就你一個人?”
沈虎笑道:“這不是你還沒給我分人手嘛。”
李寸心一怔,垂下眼睫,說道:“對不起,我沒考慮到這事……”
沈虎連連擺手,“我就這麽一說的,村長,我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你現在給我人我也不敢要啊,我自己得把流程過一遍,我心裡有了底,我才敢教別人怎麽做不是。”
好一會兒,李寸心問道:“你怎麽不用板車運?”
沈虎道:“一輛給於哥在運黏土,兩輛給趙監工在運磚,原本有一輛是閑置的,小左說她們要拿去給養殖場運乾草,我想著這樹皮也不多,就給她們去用了。”
“我給你搭把手吧。”
“別別別,你病還沒好呢,這樹皮我一個人拖過去就成。”
“反正我也沒事,動一動發發汗也好。”
“那要不你幫我去夏晴他們那收集榆木刨花吧,到時候我得用那些東西煮紙藥。”
李寸心應下了,去苗炳那拿了一隻竹簍,去到夏晴他們加工木材的地方,通常時候,夏晴他們是就地取材加工,因為粗大的木材不好運輸,只有稍纖細些的才砍掉枝乾刨削樹皮帶回去儲存。
他們尋常在村子北面的林子裡加工木材,那邊林木混雜,但中央已給清出一大片的空地。
李寸心提著竹簍轉了一圈,刨了樹皮的木頭,只能通過顏色和花紋來直觀辨認,她看了一圈沒認出來,找了夏晴問道:“哪個是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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