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一方面羞於被人照顧,一方面又想有個人陪在這裡。
燭火在顏柏玉身後,光芒不那麽刺眼灼人,只剩下火的暖。
隔了一會兒,顏柏玉取走李寸心腦袋上的面巾,浸了水再擰乾給她敷上。
兩人沒有說話,屋子裡只有顏柏玉動作時衣料摩擦的聲響,那聲音很讓人心靜,李寸心腦門上涼絲絲的,不再那麽熱,她什麽時候睡著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人雖然睡著了,依舊睡得不太安生。
李寸心睡夢裡將腦袋側向一旁,額頭上的面巾滑了下去,棉絮上洇出一片水漬。
顏柏玉動作輕緩地起了身,手掌撐在床邊,越過李寸心去拿床上的面巾,耳邊響起李寸心的囈語。
“梅文欽,別跳,好疼的……”
第63章
那面巾浸了水, 比顏柏玉想的要重些,從她手指間滑落了下去。
顏柏玉的影子拉得很大,遮住了床上的人, 她俯視著自己陰影裡的人的睡顏,好半晌, 抿了下唇角, 將那面巾撿回, 坐回了椅子上。
燭火柔和的光照著李寸心的臉, 細碎的劉海因為側臉而分散了一些,露出底下輕蹙的眉頭,嘴唇顏色偏淡, 微張著斷續吐露一些破碎的字句。
梅文欽……
顏柏玉靜靜坐著,手無意識捏著面巾, 臉上神色複雜。
第二天, 李寸心感覺自己的燒退了,但身體像被高熱給燒透了, 四肢軟綿綿的無力,雲琇過來摸摸她的腦袋,偏說她腦袋還熱著,得再休息兩天。
雨雖停了, 仍是個陰天,雲層未散開, 四野灰蒙蒙的,冷風吹得人起雞皮疙瘩。
李寸心穿著夏布剪裁的短袖長褲,外頭套了件自己的牛仔外套, 她整個人乏力, 像是沒睡醒, 喝一口粥發半天呆。
現在她們的早飯已經固定了,尋常是粥和烙餅,以及一些蘿卜乾和鹹菜這些下飯小菜,等到農活的時候,便調劑口味,做些手擀麵。
眾人的碗筷都是自己洗了自己收著,所以眾人吃完離席後,桌上便只剩下中間裝餅子的竹籃和盛粥的砂鍋,以及兩碟子小菜。
座位上只剩下了吃飯像喝藥的李寸心,以及一貫細嚼慢咽的顏柏玉。
李寸心臉埋在大碗裡,碗沿上露出兩隻眼睛,瞄著顏柏玉。
她忘了昨天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只知道在睡過去之前,顏柏玉一直守著她。
她這前半生就沒享受過這樣溫柔細致的照顧,她的母親是有些強勢的女人,對她的教育一向是跌倒了哭破嗓子也得自己爬起來,生病的溫馨時刻僅限於問她想吃什麽,親自下廚給她做飯。
僅僅發燒,她母親不會半夜守在她床頭給她降溫,直守到她睡著,就算這麽做了,她母親一定生疏,她自己也一定不自在。
深夜裡人容易胡思亂想,兼之生病情緒脆弱,昨夜裡她對旁邊有人關切她的感覺很依賴,但現在回想起來,又覺得受寵若驚,尷尬、尷尬得渾身刺撓。
她這人一尷尬一緊張,就想著以玩笑的方式將其化解,“你昨天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顏柏玉抬起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定在昨晚那張呢喃輕語的嘴唇上,它顏色蒼白,好似強撐著這份活力,“你睡著了。”
李寸心笑道:“昨天晚上我鼻子堵了,我沒打呼嚕磨牙說夢話吧。”
顏柏玉眼睛又移開了,少頃,冷淡地說道:“沒有。”
春回的燕子飛入門前簷角之下,透過陰雲的風吹動後門吱呀,顏柏玉的回答像一道休止符,讓兩人的對話出現間歇。
顏柏玉拿著自己的碗筷起了身,“你慢慢吃,我先去養殖場了。”
“哦,嗯。”李寸心猝不及防,湧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打道回府了,她隻記得一些關懷的常用句,趁著人沒走,接話道:“路上小心。”
她看著顏柏玉的背影出了大門,人轉向之後,她從大門望出去的視線便受了限制,看不到了。
她落寞地笑了笑,目光收回來,那點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嘴角松弛下來。
她極疲憊地從肺腑裡歎出一口氣,一手扶著碗,一手撐著臉頰。
於木陽到堂屋裡來拿農具,看她這吃法,吐槽道:“你這是要留到吃中飯啊?”
雲琇進來收菜碟,拍了於木陽一巴掌,“你催她幹嘛!”
“沒催,我就隨口一說。”
“去去去,出去出去。”
兩人進來又出去,屋子裡只剩了李寸心一個人,屋前傳來燕子的啾啾鳴叫,後門依舊被風吹得吱呀作響,李寸心將碗內的粥喝完後,起身想去將後門關上。
新屋和土坯屋朝向一樣,大致在一條中軸線上,從後門可以看見土坯屋的院子,現在那邊的房間大多做了雜貨間。
李寸心扶著後門出了一會兒神,走到菜園裡,院內的菜地大多隻長出些翠綠的秧苗,她穿過菜園,打開籬笆門,徑直走到院子裡,站在了梅文欽的驢棚前。
她撩起簾子,進了驢棚內,梅文欽離開後,這間棚子暫時空置了,因為擔心過病給其它畜力。
靠欄杆的那塊地的草料還有個凹陷的印子,那是梅文欽經常站的地方,黑驢有時候也會像狗一樣在地上打滾。
李寸心走到欄杆邊坐下,地上鋪著的草料泛潮,有了輕微的潮濕霉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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