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宋若正提著茶壺給自己倒茶,手一抖,茶水倒偏了,灑在了茶盤上。
宋君的朗笑中,宋若放下茶壺,一口茶都沒喝,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跨過門檻,還聽到宋君一面笑一面說,“昭和,你倒是同孤說清楚,看上的是誰啊,萬一孤不小心給他賜了婚可這麽好。”
宋若聞言停下腳步,又重新走進勤政殿,“我昨日……同她親了。”
殿內陡然靜得厲害,半響,宋君才反應過來,“你這……你同秦知的婚約還在呢,雖說到時候你也不會真的嫁他,但是多少……”
宋若舌尖抵住了後槽牙,“我昨日是趁人之危。”
宋君原本斜靠在禦椅上,這下差點摔了下去,“你如何趁人之危了?”
“她喝醉了,神志不清,便親了我。”
宋君一拍奏折,“依孤看,那男子分明是裝醉佔你便宜!你說說是誰,為兄好替你查探查探心性。”
殿內燭火煌煌,陰影與燭光在宋若的身上形成交界,她默了一會,這才道:“皇兄,她是女子。”
宋君一愣,抬眼輕笑道:“女子又如何,不也得說出來讓為兄查探查探其心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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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已經算得上初秋時節。
因著前幾日昏倒,李承鉉聽了太醫的話,以為她是待在府裡悶壞了,特許她出府散散心。
李言兮原本打算出府去尋宋若,結果到了東街時,卻遇上了秦知。
他穿著利久色的寬袍,是現今京城最流行的樣式,袍上用金絲繡著連理枝。
這時,她恰巧剛支走春桃,讓她去東街旁側的詠詩會看看,那裡文人聚集,字寫得好看的一抓一把。
指不定這丫頭就看中了哪位書生。
她一直想給春桃盡快選個好人家。
李言兮看著秦知,攸地就走不動了。
那些被她強行壓抑住的東西,從血液裡生長出來,不明所以的情愫帶著無盡的凶險。
過兩日就到了聖旨賜婚的日子,秦知就要娶宋若了。
他會娶到自己最心愛的人。
惡意在心裡滾過,李言兮抬腳同秦知一起進了酒肆。
很多年前,她曾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秦知身後。
那時秦知母親去世,將近一個月在酒館買醉,喝得不省人事。
李言兮不敢靠近他,只能躲在暗處,直到他喝得爛醉了,才敢出現在他面前。
那時李言兮只有十五歲,她坐在秦知面前,聽他說許多廢話。
聽他說想娘親了,軍營真的很苦,聽他說想成為像他爺爺那樣的鎮國將軍。
後來的很多年裡,自秦知墜崖而死,屍骨無存後,李言兮恍然明白了什麽,當初,那個酒館裡,秦知當真沒發覺她嗎。
他一介武將,怎麽會沒發覺她。
可惜秦知同她一樣,一生愛而不得。
本應死在疆場上的人卻因為替心上人采藥墜下山崖,他本可真的如同他爺爺一樣,成為一代名將。
李言兮瞧著他,遠遠跟著,彎唇笑了。
昨日昏倒時的刺疼湧上了心臟,她每朝秦知走一步,刺疼便減輕一分。
那日宋若的話攸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我同他說我不會嫁他。”
“我同他說我心裡有人了。”
既然宋若說過不會嫁他,那秦知便娶不了她。
秦知喝了兩口酒後,李言兮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少的將軍撩起眼皮看著她,神情並不詫異。
秦知沒有管她,兀自悶了一壺酒,喝完後將酒壺摔到了地面上。
李言兮掃了一眼地上的瓷碎片,彎了彎唇,溫和道:“飛騎將軍為何買醉?”
她大概是糊塗了,忘記了這是來年開春,皇上才會賜給他的稱號。
秦知沒有回答,接連悶了幾壺酒後,半響,喝得醉醺醺,半眯著眼睛問李言兮:“你說,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這個問題李言兮回答不了。
很多問題她都回答不了,她也是一個被困在局中的人。
秦知盯著她,眼眶泛紅,委屈得像個孩子,“為什麽寧願抗旨也不願意嫁我。”
一些惡毒的東西在李言兮心中盤踞著,於是某些話便呼之欲出。
她笑得溫和,一字一句對秦知道:“因為她心裡沒有你啊,秦知。”
“你即便同我退了婚又如何,你還是娶不到她,她心裡沒有你啊。”
他像一條可憐蟲一樣狠狠地顫了一下。
感情就是如此奇怪,有時候你用盡一生去追隨,卻抵不過他人的驚鴻一瞥。
她仍舊笑得溫和至極,“秦知啊,為了這麽一個人,淪落至此,當真不值,當真……”
這些話她已經分不清是對前輩子慘死的秦知說的,還是對面前喝得爛醉的人說的。
可笑二字還未出聲,秦知便截斷了她的話,“值。”
他看上去仍是醉意朦朧,卻答得堅定又認真。
短短一個字,像一擊重拳一般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李言兮的五髒六腑,讓她疼得厲害,卻又清醒過來。
她抬腳,離開雅間。
大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叫賣,而李言兮幾乎忘了她是來這裡尋宋若的。
最近坊間消息封鎖得嚴,探聽不到流火國與大宋的形勢,她想了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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