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混戰持續了很久。
從剛開始的勢均力敵,到蕭霜那邊漸露頹勢,隻用了煎一盞茶的時間。
其中原因,也一目了然。
唐羽看著本該解決掉黑衣人的鳳翎衛,突然拔出劍,反手向同伴刺去。
她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望向蕭霜。
蕭霜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她騎在馬上,看著護衛京畿的千名弓兵登上城樓,放箭朝這邊射來,甚至沒有閃身去躲。
唐羽飛身而起,揮劍,斬斷箭支。
她扯住蕭霜的衣袖,腳步急促:“殿下,我們的人之中出了叛徒,快隨我走!”
蕭霜搖搖頭,張開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卻被兵戈激起的震響所淹沒。
箭鏃穿透鳳翎衛的胸膛,耳畔回蕩著屍體墜地的悶響。
唐羽帶著蕭霜撤退,一名鳳翎衛滿臉鮮血,上前匯報:“殿下,唐大人,葉……葉提督關了城門,我們的援兵進不來,現在撤,也撤不出去……”
“什麽!?”唐羽揪住鳳翎衛的領口,厲聲質問,“你再說一遍?”
蕭霜製止她:“唐羽,夠了。”
唐羽放下鳳翎衛的衣襟,看著蕭霜,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殿下,難道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些,所以……才會把三分之一的鳳翎衛和那半塊虎符交給燕王殿下?”
蕭霜沒有回答唐羽的話。
唐羽再問:“所以說,殿下你也知道,長姐會背叛我們?”
很久,蕭霜說:“我對唐翎有愧。”
“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在當年,在她一心效忠我的時候,我推她出去,到堯國當了一枚暗棋。”
唐羽有些茫然了:“真實身份?長姐有什麽真實身份?”
蕭霜未曾多作解釋,隻緩緩道:“我為了自己的私心,屢次讓唐翎以身涉險,讓她做了許多不情願的事。算來我虧欠她許多,如今她背離我,也理所當然。”
“那葉提督呢?”
“葉績……剛剛進城門時,他提醒過我了,但我有我必須做到的理由。”
蕭霜平靜地說:“從踏入宮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唐羽動了動嘴唇,聲線染上了一絲悲意:“殿下,那我們呢?鳳翎衛呢?我們為您出生入死,是想追隨您,助您實現大計,不是想眼睜睜看著您去送死!”
蕭霜輕聲說:“我讓你們失望了,但我倦了。我知道葉績對我不滿,也知道唐翎或許懷有不臣之心。”
“我是個冷血的人。我知道,我殺得了葉績,也殺得了唐翎。”
“但我殺了我的表兄葉績,身上便不再流著葉家的血。我殺了唐翎,我於心有愧,也失去了可堪托付信任的人。”
“唐羽,我殺不盡天下人,也無意讓天下人都畏懼我。因為從始至終,天下就不在我眼中。江山易不易主,這把椅子最後由誰來坐,我不在乎。”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天下。”
最後一名鳳翎衛應聲倒地。蕭霜的聲音,也斷在這裡。
石板上,屍骸遍地。黑衣人後退幾步,為走來的人讓出一條道。
一女子著紅衣,戴血蝶面具,向蕭霜走來,微笑著說:“昭陽殿下,太子殿下在太極殿等您。還請您移步,進殿一敘。”
唐羽上前一步,拔出劍,擋在蕭霜身前。
蕭霜卻用手推回唐羽的劍:“不必。”
語罷,蕭霜越過唐羽,對紅衣女子說:“帶路。”
唐羽喊道:“殿下!”
蕭霜回過身,看了唐羽一眼,然後對那群沉默的黑衣人說:“她是本殿的鳳翎衛長,也是唐翎的妹妹。你們若是敢動她,就算本殿失了勢,唐翎也定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說完這句話,蕭霜跟著紅衣女子往前走,再沒有聽身後的任何聲音。
蕭霜一步步向更遠處走去,像年輕時的昭陽公主那樣。宮人捧著習課的書卷竹簡,跟在身後追,而她往太液池那邊走,頭也不回。
她就這樣,孤身往前走。進了太極殿,步過穿堂,見到了站在偏殿裡的太子。
太子微微俯身,向蕭霜行禮:“昭陽姑姑,您來了。”
蕭霜頷首。
太子示意紅衣女子拉開座椅,道:“姑姑請坐。”
蕭霜落座。她轉過頭,視線透過敞開的窗戶,越過重樓殿宇,瞧見一方澄亮明淨的池水。
水面上,還漾著淺淺的光。
是太液池。
蕭霜不禁笑了笑。
坐於她對面的太子,將手伸出窗,指著太液池旁邊那座樓,說道:“孤知道,姑姑喜歡看太液池。所以,孤想把那座小樓留給姑姑。”
蕭霜生在皇家,自然能聽懂其中暗語。
“你想軟禁本殿?”
太子避開了軟禁這個話題,溫聲道:“姑姑若是覺得不自在,以後孤也可以遣人跟著您,陪您去太液池那邊逛一逛。”
蕭霜看著太子,微笑道:“多謝你,只不過,本殿自有打算。”
太子對上蕭霜的視線,凝視著她。
半晌,他盯住蕭霜的嘴唇,眼神產生了細微的變化:“您……”
黑血從蕭霜的唇齒間溢出,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