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槐花從枝頭飄落,沾在了衣袍上,她也渾然不覺,忘記了伸手拂去。
葉絕歌沒有回應蕭瑾的話。
片刻後,彎下雙膝,重重跪在了地板上。
雖然在同一天,葉絕歌跪了很多次,但隻有這一次,她羞愧難當,恨不得當場拔劍自刎,以死謝罪。
蕭瑾看著葉絕歌跪在自己面前,卻沒有讓她起身。
隻是摸著手指上的玉戒,淡聲說:“本王讓人查過了,慶州城內有名的鐵匠鋪,不過那幾家。”
“你去的那家鐵匠鋪,離月夕山莊算不上遠,往返之間,不會耽誤這麽多時辰。所以除開鐵匠鋪,你應該還去了其它地方,見了你無法說出口的人。”
葉絕歌依然沒有應聲。
蕭瑾垂下眸,看著葉絕歌:“絕歌,事到如今,便不必再瞞我了。”
“你見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
其實蕭瑾知道,葉絕歌此行去見了唐翎。隻不過,還是想聽對方親口說出來。
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但至少可以證明,無論如何,葉絕歌還是誠實的。從穿進這個世界到現在,她並沒有看錯人。
葉絕歌跪在地上,將頭埋得很低。
沉默了許久,啞聲道:“王爺,我去見了唐指揮使。”
聽見這句話,蕭瑾反倒松了一口氣。
不過面上並沒有顯露出分毫,隻冷下嗓音說:“你跟了本王這麽多年,應該知道,本王最恨叛徒。”
這句話倒不是蕭瑾自己編的,而是葉夙雨在向她求情時,無意間吐露出的信息。
此時用在這裡,倒是正好。
葉絕歌又沉默了。
好多瓣槐花從枝頭飄落,盤旋打轉,掉在了她的身上。
頭頂和肩膀都堆滿了槐花,葉絕歌低聲說:“我知道……知道王爺最痛恨叛徒,但屬下,屬下……”
說著說著,便再無下文。
蕭瑾靜靜聽著,也靜靜看著落在葉絕歌的身上的花,不作言語。
片刻後,她伸出手,抬起了葉絕歌的下頷。
對上那雙黑亮清澈的眼睛,蕭瑾狠下心,面無表情地問:“既然知道,你為何還要背叛本王?難道你覺得你是守備軍的統領,本王便舍不得處死你嗎?”
聽見蕭瑾的一聲聲質問,葉絕歌的臉色變得更白了,動動嘴唇,卻說不出話。
直到蕭瑾都覺得手有些酸了,忍不住將手放了下來。
葉絕歌這才動了動僵硬的指節,一把拔出懸在腰間的黑劍。
雙手高舉,托起掌中長劍,顫聲道:“屬下自知罪無可恕,不會再多作狡辯。今日當以死謝罪,請您賜罰!”
“……”
蕭瑾沉默了。
這就任憑處置了?你倒是努力解釋啊,你不狡辯,我怎麽原諒你。
碰見不按套路出牌的員工,蕭瑾心很累。
隻能清清嗓子,開始搶戲,說出本該由葉絕歌講出口的台詞:“先前葉夙雨已經告訴本王了,昭陽姑姑對你有恩。而且,還是不小的恩情。”
“所以你不必多作隱瞞,實話實說即可。”
葉絕歌怔住了。
“王爺,屬下該說什麽?”
蕭瑾不禁用手壓上了額角:“說你自己的事。”
葉絕歌還是有些茫然,說她自己的事?
可她是個乏善可陳的人,性子也單調,實在找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事,能夠講給蕭瑾聽。
但蕭瑾既然要聽,葉絕歌也不會違背她的命令,便從最基本的開始講:“屬下雖然姓葉,但跟夙雨不一樣。”
蕭瑾問:“為何?”
葉絕歌回答:“因為屬下本不姓葉,在被葉提督收養之前,隻是一個在街上討飯吃的乞兒,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叫什麽名字。”
蕭瑾看著葉絕歌,示意她繼續往下講。
葉絕歌說:“初見昭陽殿下那天,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雖然屬下記不清具體的年份,但依稀記得,那一年齊國很冷。”
“下過雪之後,天更冷了。我沒想到就算裹了草席,涼意還是從腳底爬上來,凍得胸口生疼。”
“那時屬下還小,不太耐得住冷,看見街那邊有一堆別人不要的破布,便想撿來取暖。不想剛跑過去,卻驚了一位貴人的車輦。”
蕭瑾皺眉:“是昭陽姑姑?”
雖是在問,但她心裡其實十分篤定,那貴人即是蕭霜了。
葉絕歌點點頭,繼續說了下去:“我看見車夫從馬背上跳下來,身上穿的緞子柔得跟雪一樣,揮舞著鞭子,一臉怒容。我知道這是我得罪不起的人,撒腿便跑,但跑得太慢,還是被他逮住了。”
“我被車夫押著,跪在了昭陽殿下的腳下,看著那雙繡有金烏圖騰的鞋履,本以為今日便要死在這裡了。誰知昭陽殿下寬厚仁慈,不但沒有打死我,而且還將我送去了葉府,交予葉提督撫養長大。”
聽到這裡,蕭瑾有些疑惑。
葉絕歌記憶裡的蕭霜,和她所認識的那個昭陽長公主,真的是同一個人?
仁慈寬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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