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推得緩了些,講道:“王爺若是沒問出來,橫豎人也還待在我們這裡,改日再盤問也未嘗不可。”
蕭瑾搖頭:“問倒是問出來了。”
葉夙雨笑道:“屬下也覺得應該是能問出來的,爐子裡燃著引魂香,沈瀾又並非心性堅定之人,多少總能吐出點兒東西。”
“燃一爐引魂香並不難。”
蕭瑾垂眸,看著擱在掌心裡的淺紫色小花:“關鍵只在於如何讓沈瀾察覺不到,並且將引魂香悄無聲息放入暗室。”
葉夙雨推著輪椅,讚道:“銀朱心細,不負王爺重托。”
躺在手心裡的小花失了水分,逐漸變得乾枯。
蕭瑾撂了手,將那朵花放在衣袍之間,抬頭望著前方的路,卻沒有太多想說話的興致。
一路無話。
直到快要到寢居了,蕭瑾看著衣袍上的小花,忽然提及了一個話題:“今年元宵節時,你似乎還沒回來。”
葉夙雨不知道蕭瑾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不過還是應道:“是,那時候屬下待在燕地。”
蕭瑾想起,元宵當日,她曾跟著徐郡守一同遊歷慶州。
飲了些梅花酒,也倚在白石砌成的橋上,看著河中花燈順水飄流。
彼時的景致,蕭瑾其實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煙花盛綻時,眾人皆是抬頭望著天邊火光,唯有身側那人不為所動,含著笑,卻不似在笑。
河水邊漂著花燈,明暗變幻的光影染紅了楚韶的衣袖。
千萬浮華與塵囂從她身邊掠過,卻只是拂動衣角,什麽都沒改變,什麽也沒帶走。
唯有綠波依舊,向東奔流。
她看著站在橋邊的楚韶,看著楚韶臉上的表情,突然覺得,或許這個人對於世間萬物早已司空見慣,所以才會活得隨心所欲,才會更寂寞。
現在回想起這些。
經過方才的盤問,蕭瑾才知道很多年前的同一天,楚韶曾拿著一把匕首,親手殺死了容憐。
聽著沈瀾描述出這些時,蕭瑾的神色看似平靜,其實卻有些心驚。
畢竟,她是現代社會的好青年,就算再怎麽大膽,再如何囂張,骨子裡也是個現代人。
這樣的楚韶,從前她並不陌生,只是放在今時今日,不免生出了些許茫然。
因為蕭瑾如今所見的楚韶,已經並非如此。
蕭瑾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而後對葉夙雨說:“那時候你不在慶州,自然不知道本王做了一件錯事。”
葉夙雨驚奇:“王爺不是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對的嗎?怎麽還會做錯事。”
“……”
蕭瑾無語凝噎,緩聲道:“那天,本王讓老張運來了一船彩燈,掛在院子裡供王妃賞玩。”
葉夙雨更加疑惑了:“彩燈配美人,這不是好事麽。”
蕭瑾歎道:“不,你不懂。”
“那天不僅是王妃母親的忌日,而且王妃素來不喜熱鬧,本王卻命人送來了一船彩燈,還堂而皇之地掛在院內,豈不是大錯特錯。”
說完這句話,蕭瑾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聽了沈瀾的話,自己第一反應居然不是畏懼這樣的楚韶。
而是……
懊惱那天不該運來一船彩燈?
蕭瑾深深覺得,自己怕不是也快瘋了。
葉夙雨並沒有領會到蕭瑾的意思,只是瞧見蕭瑾神情複雜,笑道:“王爺原來在為這件事煩惱,若是如此,那您的確是多慮了。”
什麽多慮了?
蕭瑾發現,她現在真是越發聽不懂自己的下屬講話了。
不禁抬起頭,問葉夙雨:“本王多慮了什麽?你又知道了什麽?”
葉夙雨面有異色:“王爺,夙雨如今真是越發看不透您了。”
蕭瑾沉默。
到底是誰看不懂誰啊。
葉夙雨繼續說:“王爺您若是為了元宵節那天的事懊惱,實在是沒有必要啊。畢竟王妃娘娘對您很好,很喜歡您呢,自然不會計較這種小事。”
蕭瑾不信:“你怎麽看出來的?”
“屬下當然看得出來。畢竟王妃娘娘方才聽聞您還沒用晚膳,便要去審問沈瀾,於是親自下廚做了些夜宵,現下正在您的院子裡等著呢。”
蕭瑾愣住了。
楚韶……親自下廚給自己做夜宵?
她都不知道,像楚韶這種大女主,居然還會做飯。
葉夙雨笑眯眯地說:“您若是心中懊惱,想向王妃娘娘賠罪,現在不就是最好的時機?”
蕭瑾沉默良久。
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怎麽不早點說?”
葉夙雨奇了怪了,反問蕭瑾:“王爺,您也沒問啊,屬下怎麽早點說。”
罷了。
蕭瑾不想再和葉夙雨說話。
她把小花藏進袖子裡,看向葉夙雨:“推本王進去吧,進去以後,便速速退去。”
……
小院內。
夜色濃稠如墨,枝頭的雀兒叫了幾聲,便歇下了。
楚韶用手撐著下頷,抬眼望向葉夙雨飛速離去的身影,再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蕭瑾,眼中似有笑意。
“葉姑娘臉色不好,如今又走這樣得快,只怕是被誰得罪了,才會這般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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