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人執拗又有一根筋,借用阿婆的話就是:平常就是個悶聲不出氣的啞巴鍾,一有什麽事,十頭牛都拉不回這倔脾氣。
眼下,心裡頭自責又悔恨,更是什麽都聽不進去,板著臉,自己和自己發脾氣,拿出的糯米粉被大力拍得飛起又緩緩飄落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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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鍾暮再回到房間,已是一個多小時後了,可能是怕屋裡頭的人等太久,索性將東西一股腦地全部拿上來。
現下,她套著件染著水跡的黑色短袖,左手端著個木盤,盤子有裝滿湯、冒著熱氣的大湯碗,旁邊是疊在一塊的小碗、湯杓。
右手忙著開門,腰上掛著個碎花布袋,也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沉甸甸地往下墜,把栓緊的褲子都扯著往下跑,露出半截細腰。
等把這些東西都放到床頭櫃上,饒是經常乾活的人也不禁松了口氣,視線下意識挪向另一邊
謝知意依舊半躺在床邊,面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起碼沒有疼得直不起身。
懸在半空的心終於穩當了些,江鍾暮輕輕松了口氣,繃緊的下顎微松:“好一些了嗎?”
“你的熱水很管用,”謝知意勉強笑了笑,精致而脆弱眉眼舒展開,像是被雨水蹉跎過的玉蘭花。
燈光落在薄軟白皙的肩頸,青色的脈絡蜿蜒往下,落入布料褶皺中、柔軟的圓弧裡,未凝固的汗珠適時地滑下去,片刻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那就好,”江鍾暮急忙轉過頭,幸好她的聲音向來低沉,讓人難以察覺其中慌張與沙啞。
瓷碗冒著熱氣,不知面前這人是如何的慌亂,連水波都不曾蕩漾一瞬,直到湯杓與瓷碗碰撞,將粘稠的紅糖糯米丸子舀起,甜膩的紅糖香伴著酒釀的味道湧出。
謝知意抬了抬眼,不是不想起身幫忙,只是這一次比以往都要難熬,肚子裡頭的器官都絞到一塊似的,根本沒力氣使。
江鍾暮先是盛出一小碗,繼而轉身將對方捧著的水杯拿走,再用之前的厚紙將碗壁包裹,然後才將小碗遞給她。
做完這些也沒閑著,往剛剛拿來的杯子裡頭加了些許熱水,自己碰過的那個杯子也拿去洗乾淨,然後倒些熱水放涼,生怕謝知意等一下又口渴、沒水喝。
緊接著,終於輪到了之前掛在腰上的那個布袋,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扯來的布,深藍底帶著小碎花,用蹩腳針線縫成個裂開嘴的大口袋,裝著一個圓鼓鼓的熱水袋。
熱水袋是極其古老的那一種,不能差點,只能將燒好的熱水往裡頭倒,木塞子用力塞緊,燙手的皮質外殼散著難聞樹膠味。
江鎮冬季溫度偏高,最冷的那幾日也不低於五度,羽絨服往身上一套,便能抵禦冬寒,故而保暖設備極少。
這個熱水袋還是阿婆給江鍾暮準備的,怕她冬天雕刻凍手,結果江鍾暮根本用不上,被丟在角落積灰。
江鍾暮方才翻出來後,用力刷洗了兩遍,仍覺得不夠乾淨,但一時半會找不到替代品,只能臨時找出塊乾淨布料來做包裹。
她掀開床腳被褥,灌入的冷風讓謝知意戰栗了下,她動作極快地將熱水袋放到對方腳邊,立馬壓緊被角。
起身時,才低聲說了句:“等會涼了再告訴我,我重新換水。”
她性格就是這樣,嘴笨不喜多說,但心思細膩、事事做到實處,十分讓人放心。
過分貼心的舉動讓謝知意有些不知所措,抿著嘴角點了點頭就算答應,隨手撩起耳邊碎發,別到耳後。
卻讓江鍾暮誤以為她不想吃東西,又悶悶勸道:“多少吃一些。”
謝知意只能答應:“好。”
話音落下,江鍾暮在她旁邊坐下,分明隔著半米距離,卻帶著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杓碗碰撞,謝知意垂眼看去,潔白米粒在紅糖包裹的糯米丸子中翻滾,舀起時,濃稠的湯汁黏著杓底,慢悠悠滴落。
可能是紅糖的緣故,難忍的疼痛緩解了些,饑餓隨之湧了上來。
她輕咬了一口,溫熱的糖漿在舌尖擴散開,因有淡淡酒香的米酒調味的緣故,並不會覺得過分甜膩。
而手搓的糯米團子極軟,卻不失嚼勁,被隱藏在裡頭的老薑汁只是偶爾冒出一絲辛辣,落到胃裡才開始發揮作用,將骨子裡的寒氣驅趕。
謝知意孩子氣地眯了眯眼,臉頰多了一絲血氣,沒了之前的艱難入食模樣。
而旁邊的江鍾暮眉頭微松,對方都吃了幾口了,她才不緊不慢地拿起湯匙。
夜越發深了,彈珠大的雨滴劈裡啪啦地往地上砸,在地磚縫隙中積出奔湧的溪流。
第10章
夜深霧重,洗淨的鍋碗都被放回原處,江鍾暮俯身將滿是狼藉的木桌擦拭乾淨。
別看著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紅糖丸子,實際廢的心思隻多不少,單是把生薑去皮、搗成汁就廢了江鍾暮不少力氣。
前面廢的功夫多,後面也沒簡單到哪裡去,飄起的麵粉往四處飛,她邊燒水邊打掃,等水開後才告一段落。
熱水倒入壺中,江鍾暮不緊不慢地再次提水上樓。
灰暗的房間安靜無聲,隻亮著盞微弱台燈,謝知意吃完東西後就已睡去。
江鍾暮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進去。
手臂上的水痕已淡去,隻余下用力後、微微鼓起的青筋,江鍾暮把水杯重新加滿,繼而轉向床腳的熱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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