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名字,江鍾暮停頓了下,掃把揮起的力度不如之前,樹葉從凌亂細枝中逃脫。
阿婆平日也想著謝知意,連小小的偏好也記得牢。
“對咯,你不是也記得人家嗎?怎麽昨天都不和知意姐姐說說話,去一趟學校就成啞巴了?”阿婆沒別的心思,只是隨意一提,卻直接將江鍾暮心裡頭的那點事給挑出來。
老人家沒什麽別的心思,想到對方就念叨幾句,可沒有人迎合也提不了幾次,而江鍾暮在她提到對方時,總會比平常多說幾句話,於是阿婆經常會說到謝知意。
江鍾暮一怔,下意識慌張仰頭看向三樓,看見那窗口依舊緊閉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對著阿婆抱怨道:“您亂說些什麽呢?”
阿婆不懂她的小心思,還覺得莫名其妙,直接道:“怎麽就亂說了?!”
“你發高燒那會,我忙著下地,還是知意姐姐留在家裡照顧你,你後面可粘她了,天天跟著人家後頭當跟屁蟲。”
提起往事,江鍾暮緊緊拽住竹節,眼眸閃過幾分晦澀複雜的情緒,悶悶回一句:“怎麽就粘她了?”
“也不知道是誰天天守在門口,等人家回來,”阿婆毫不留情。
江鍾暮扯了扯嘴角,最後草草把落葉一揮,匆匆說了聲,便逃似的往門口跑。
————
等謝知意下樓時,已是中午。
白霧散去,夏日的悶熱湧來,小院外的緬桂低垂著枝葉,連鄰居家的大黃狗也不嚷嚷了,趴在陰涼處吐著舌頭。
空曠的一樓安靜無聲,不知主人家去了何處。
她站在樓梯口,露出幾分猶豫、為難之色,前些日子一直鬱結於心,連著半個月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昨天又疲於路程,陷入柔軟床鋪後就徹底沒了意識,連定好的鬧鍾都沒聽見,一覺醒來便徹底錯過了飯點。
總不能再麻煩人家折騰一次,她歎了口氣,正打算出門找個飯店隨便應付兩口,便聽見咿呀一聲,穿著薄衫的人出現在門口。
及肩的黑發梳成小辮、扎在腦後,略長的劉海覆著層石灰,白色短袖依舊松松垮垮。
看見謝知意,她先是一愣,而後才冒出句:“你醒了?”
謝知意抿了抿唇,栗色卷發隨著低頭而垂落。
情商堪憂的某人才反應過來,撓了撓腦袋,順勢挪開視線看向別處。
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謝知意換了身清涼長裙,款式簡單且修身,牛油果綠的綢緞料子,將不堪一握的細腰勾勒,裙尾至小腿一半,露出白淨纖細腳踝,分明半點未露,卻透著偏遠小鎮不曾擁有過的柔媚。
江鍾暮抬手摸了摸後腦杓,日光從濃密樹葉穿梭落下,斑駁樹影落在濃睫上。
難言的氣氛未維持太久,略低啞的嗓音響起:“你等會……”
說完話的江鍾暮未看向對方,而是直接大步跨向旁邊,把水龍頭一開,雙手截斷嘩啦的水流,再往灰撲撲的腦袋上潑。
沒城裡人的講究,最多拿過旁邊的肥皂往臉上抹了把,帶著厚繭的指節、掌心滑過臉旁,硬是把小麥色的膚色搓出幾分紅。
還沒有等謝知意開口,她便自顧自關水,繼而往側邊廚房走,同時解釋道:“阿婆睡覺淺,一大早就會醒起來,中午吃過飯又要午睡,所以我們家早點午飯都吃得早些。”
謝知意下意識跟在她身後。
“早上阿婆記得你愛吃豆花,特地買了些,你先吃著墊墊肚子,”江鍾暮拿起櫃子上的小碗,往後頭一遞。
謝知意抬手接過。
一塊塊乳白的豆花在瓷碗中搖晃,蔥花與辣椒油點綴其間,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小碗豆花,卻是悶熱夏日裡最開胃的小食。
“巷尾那家的?”她端著豆花往旁邊餐桌走,隨意問了句。
這江鎮做豆花的人家不少,可最好吃的還屬巷尾那一家,據說是家裡頭的井水好,豆花入口時竟會有淡淡回甜,不過她家每日隻做一桶,所以每日一大早就有人在店門口排隊,若是起晚了,便只能看著空蕩蕩的鐵桶無可奈何。
謝知意這幾年也嘗過不少其他地方的豆花,可要是放到一塊評個高低,還得是江鎮的這一碗。
昨晚定鬧鍾時,還想著早起去嘗一口,沒成想睡到人家關門閉店。
江鍾暮嗯了聲,緊接著又問道:“中午的菜給你留了一半,不過現在都冷了……給你炒個蛋炒飯?”
“沒事,我吃碗豆花就夠了,”排隊買豆花就夠麻煩了,謝知意並不想再麻煩她。
“要加火腿腸嗎?”可年輕人頗為固執,直接將她的回答無視,利索地起鍋燒火。
“不用再炒飯了……”
話音剛落,江鍾暮便舀了杓豬油往熱鍋裡丟,買的是沒吃過飼料的土豬肉,阿婆有一手練油的好手藝,這油才化開,便有香氣湧上來。
謝知意頓時沒了聲音。
家裡大人去世的早,阿婆又忙,故而江鍾暮老早就學會做飯。
單手將雞蛋往小碗裡一打,木筷將蛋液打散,等油冒起小泡,就往鍋裡繞著圈一撒,看似簡單的動作,卻最是講究,恰到好處的力度才能將蛋液潑得不薄不厚,又剛剛好全覆在油水中。
謝知意的目光從浸透的布料上滑過,瘦削挺直的肩頸,隨著動作而開合的肩胛骨,處處都透著年輕人的利落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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