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舔舐著漆黑鍋底,隔夜的冷飯被倒入其中,江鍾暮一手顛鍋,一手翻炒,繃緊的小臂肌肉微鼓,金黃的蛋液均勻裹上米粒。
撒蔥、丟入調料、裝盤,濃鬱的香氣在狹小的廚房擴散開。
隨著關火聲,江鍾暮端著盤子轉過身,看向還未動過的豆花,滿臉困惑道:“你怎麽不吃?”
蛋炒飯被放到木桌上,她順勢坐下來,誤以為謝知意是不好意思,自以為是地寬慰:“一個蛋炒飯罷了,廢不了多少功夫。”
確實廢不了什麽功夫,從頭到尾都是大火顛鍋,也不知道是和哪個燒烤攤學的手藝。
謝知意沒問出口,只是說了聲謝謝。
江鍾暮薄唇平直抿起,又成了悶葫蘆,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聽見,正對著門口不說話。
杓碗碰撞,熟悉的生硬氣氛再一次席卷而來。
其實最尷尬的就是這種情況,若是完全的陌生人,謝知意還能扯著名字、年齡聊幾句,若是更熟悉些,便是學習、志願、想考什麽地方。
可她們偏偏就卡在半熟不熟的邊緣。
謝知意張了張嘴,卻咽下了滑嫩的豆花。
她那會年輕,出來旅遊自然是東一處西一處的溜達,恨不得把周圍的山頭都跑遍。
而江鍾暮只是個休學在家的初中生,天天悶在房間裡頭,偶然見一次面也不開口說話,發絲遮住眉眼,整個人都透著股死氣沉沉的感覺,讓人難以親近起來,謝知意搭了兩回的話便徹底放棄。
若不是後頭江鍾暮意外發燒,她被阿婆拜托、幫忙照顧對方,兩人甚至不會再有什麽交集。
而阿婆所說的粘人,也不過是謝知意遊玩回來後、江鍾暮跟著她身後,兩人隨意簡短的幾句對話,隨著謝知意回到房間而停止。
“我下午還有事,你吃完就放在桌上,等我回來收拾,”江鍾暮悶悶說了句,下一秒就起身離開。
留在廚房裡頭的謝知意不知在想什麽,停頓了一會,才繼續拿起湯匙。
明亮日光散落,白色帆布鞋將光斑踩得稀碎。
第4章
江鍾暮這一離開,便是日落黃昏才回來。
黃昏的橙光將萬物暈染,林葉隨風翻湧,掀起層層波浪,隨著一聲尖銳的咿呀聲,大門被推開,樹下的兩人同時扭頭看去。
被注視的江鍾暮怔了下,提了提手中的滴水竹簍子示意。
坐在小板凳上的阿婆瞧見了,笑著問道:“什麽時候跑去下的網?”
江鎮有溪流穿過,故而周圍都是水田,裡頭小螃蟹、田螺、黃鱔不少,經常有小孩跑去下網,拿回家中添兩道新鮮菜。
有人搭話,江鍾暮明顯松了口氣,邊往裡頭走邊說道:“沒下,回來的路上看見小勳他們提著過來,我就要了籠。”
阿婆聞言點了點頭,又開始操心起來:“那你等會切塊肉去給人家,不能白拿人家東西。”
“沒事,前回我去抓魚,還給他分了兩條,”江鍾暮隨意說了聲,眼神從一直不說話的人身上掃過,很快收回,不留一點痕跡,自顧自地轉身打開水龍頭,將水往竹簍子裡頭灌。
阿婆放下心來,又扭頭看向對面的謝知意,笑道:“鍾鍾炒的螃蟹可以,等會你多嘗嘗。”
謝知意答應了聲,低頭繼續擺弄手中的菜葉。
她下午吃完蛋炒飯後,沒好意思丟下碗就回房,在不同於城市的洗碗槽前折騰半天,最後把阿婆給吵醒起來,搶著把鍋碗給洗乾淨。
清水從簍子縫隙中流出,裡頭的小江蟹極力爬起,又很快被流水衝下,與同伴撞到一塊。
片刻後,江鍾暮又走去廚房裡,拿了個小板凳和鐵盆出來,板凳簍子放在阿婆旁邊,鐵盆裝水,裡頭還有個大湯碗和牙刷。
謝知意將擇好的菜放入另一個袋子,又拿起其他。
江鍾暮端著水盆,坐在她和阿婆的中間。
謝知意下意識挪了挪凳子,腿往另一側移,離對方更遠了些。
江鍾暮眼睫顫了顫,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卻開口提起別的事:“以後吃完的碗就丟在桌上,我會洗。”
謝知意剛想拒絕,卻被阿婆搶先道:“鍾鍾說的對,洗潔精最傷手了,你一嬌嬌嫩嫩的小姑娘洗什麽碗。”
這話說的離譜,她是女孩子,江鍾暮便不是了?
可旁邊那人好似有讀心術般,低頭隨意道:“我手上全是繭,那些東西傷不到我。”
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江鍾暮抬起手,攤開給她看。
許是經常乾活的緣故,小孩兒的手比普通女孩子寬大些,手指修長,指節微粗,滿是厚繭的掌心,紋路斑駁深陷,殘留的水順著那三條線流動,像互不相連的溪流。
謝知意收回視線,手中的菜葉不知道何時被撕開一個口子,顯得有些猙獰,語氣依舊平淡地回了句:“隨手的事,不會怎麽樣。”
江鍾暮沒再說話,收回手,低頭去搞竹筐裡頭的玩意。
江蟹長不大,就比一塊錢硬幣大一圈,肉少殼多難處理,折騰大半天就一小盤,所以很少有人願意去自找麻煩,不過……
江鍾暮抬眼往旁邊掃過,輕飄飄又快速地一眼,難以讓人察覺,繼而一手拿著小刷子,一手捏緊小螃蟹,用力刷洗。
螃蟹關節多,又生活在水田裡頭,自然藏了不少髒東西,洗洗刷刷兩三遍才換到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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