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只是個年紀尚小的少女,再怎麽沉住氣、壓抑自己,卻也會在深夜輾轉反側、患得患失。
隨著又一聲重重歎聲,江鍾暮猛然起身,穿上人字拖就往外頭走。
樓上靜謐無聲,沒有發出一絲光亮。
江鍾暮快步下樓,一下子推開大門,走向泛著條條銀波的小河。
只聽見撲通一聲,圈圈波浪震起,人已經消失河水中,白色短袖水中飄起,那些鹹澀的汗水與河水混在一塊,耳邊是咕嚕咕嚕的聲音,所有感官都變得模糊。
江鍾暮在水中伸出手,試圖拽住映在河面的月亮,最後隻獲得破碎的光,還有越來越往下落的她……
像極了這段只有她一個人暗藏心思的關系。
在最後一絲氧氣消失時,她用力往泥石水底中一蹬,整個人都冒出水面。
向後撩的發絲、發紅的眼角、還有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小麥色的膚色透過白色短袖露出,裡頭的背心緊緊束著,讓人煩躁不堪。
江鍾暮沒上岸,依舊在水裡頭泡著,逐漸發白的指尖隨波晃動。
她倒沒有做什麽稀罕事,夏季悶熱,江鎮又少有空調等物,最乾燥的那幾日經常有人睡不著、往河裡一跳,緩解酷暑的折磨。
從小在這兒長大的江鍾暮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隨著年齡增長,這事便變得少了。
冰涼的河水在身上衝刷,雜亂的思緒被凝固,眼下天氣又熱,心裡頭又煩,她索性躲到河裡討清淨。
水性極好的江鍾暮半浸在河面,好像有遊魚從身邊劃過,她不曾動彈一下。
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情緒,不曾因為冰涼河水而削弱些許。
她就仍由河水淹沒,腳踝被水草纏繞。
直到……
直到突然的一聲木軸聲響起,江鍾暮驟然往那邊看去。
那長卷發的女人又出現在三樓的窗沿旁,熟悉的火光亮起。
江鍾暮定定看著,如黑曜石的眼眸比深潭更晦澀難辨。
反覆如此的夜,江鍾暮比對方記得更清晰。
當每一次木軸響動時,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同對方一起站在窗前,什麽也不做,就是這樣沉默地站著,直到天際發白,木窗終於被關上,
為什麽?
這事在江鍾暮腦海中盤旋,冰涼河水已沒了作用,只剩下反反覆複思索的無解迷題。
水面上上下下,她也跟著起起伏伏。
三樓的人並未察覺,自顧自地抽著煙,看著遠處的月亮。
江鍾暮看著她,像那些個睡不著的夜。
謝知意在看屋外的風景,壓抑著所謂的苦悶,有人在仰頭看她,把她的苦悶當做論文題目,反反覆複地研究,留下滿腔的酸澀。
江鍾暮終於有了動作,像是憋屈久後的報復,一下子後仰悶到水裡頭,下一秒就如魚翻身,破開河面。
嘩啦啦的水聲,水珠劈裡啪啦地往回砸,岸邊野草壓得直彎腰,睡得迷迷糊糊的鄰居撓了撓頭,以為下了大雨。
謝知意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身形瘦削的少女從石階一步步往上,滴落的水在石面留下一個個潮濕的腳印。
她似有所感地抬起頭,與謝知意遙遙對視一眼。
一人詫異、驚訝。
一人如深潭沉悶壓抑。
這是蓄謀已久的一眼,可不知情的謝知意卻以為是意外,一秒晃神就已結束。
落在地上的緬桂摻了水,泛出越發濃烈的香。
江鍾暮徑直走回房間,沒有停留,好似完全不知道對方看到了自己。
推開房門、走入浴室,濕漉漉的衣服掉落在地上,淅瀝瀝的熱水刷一下冒出,霧氣將狹小空間填滿。
那些冰涼的、莽撞之後的決,定一下子就變得遙遠飄忽了起來。
熱水從線條凌厲的肩頸劃過,眼角泛起氤氳的嫣紅,若是敲門聲還未響起,她大抵已經開始後悔了。
後悔如此魯莽,賭氣似的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可當砰砰砰的聲音響起時,她又一下子按停水龍頭,熱騰騰的霧氣從身上彌漫開,她故意停頓了下,才慢慢吞吞地扯下浴巾。
屋外的人又試探地敲了敲。
扣扣扣的聲音與濕漉漉的腳步聲混在一起。
青筋鼓起的手捏住門把手,江鍾暮沒有多余的話,啪塔一聲,門開了。
謝知意站在門口,單薄睡裙外披了件針織衫,半明半暗的燈光下,透著羊脂玉般的白。
“你……”
謝知意明顯怔了下,沒想到對方就這樣出來,視線停在滴水的發尾,水珠落入鎖骨再往下滑,直到浸透披在身上的毛巾。
用的應該是牛奶味的沐浴露,甜甜的奶氣與霧氣一起向她撲來。
其實這種感覺有一些奇特,畢竟江鍾暮比她高一截,骨架也略寬些,再加上小麥色的膚色,面對面站在一起,總能產生莫名的壓迫感,用學校學生的話來說,這就所謂的猛1。
可甜甜的奶味與泛紅的眼角,又讓她像條假裝高冷的小豹子。
不知怎麽的,謝知意又想起換燈泡的那天晚上。
如果要讓這隻小豹子討好人,應該是什麽樣子?
一邊板著臉一邊攤開肚皮?
她突然有些想笑,卻抿緊嘴角說:“你今天……是不是有點不開心?”
年長者就是這樣,總是下意識關心別人,大抵是年紀大了,同理心便重了些,見江鍾暮往水裡冒出來,便以為她心情不好過來詢問,但實際她自己的情緒也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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