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英身體猛地一晃,如同被抽去了氣體的氣球,軟軟地癱倒下去,溫宛冰驚慌失措地架住她:“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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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和各種藥水的味道充斥在鼻腔裡,走動的腳步聲,病床被推行的滾輪聲,嘈雜的交談聲,糅雜在一起,病房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響起女人掙扎的尖叫,撕心裂肺的控訴,聲聲泣血,時而混合著嗚咽低鳴,蓋過走廊裡所有的聲響。
如同十分用力拍打下去、停頓,混亂而又交錯的生鏽琴音。
又像是指甲一遍遍刮過黑板的尖銳聲。
只是聽著,就讓人渾身難受。
海聆懊惱地揉搓著頭,往一旁看了眼,隔了兩個座位,溫宛冰垂著頭安靜地坐著,沉靜的眉目之間透著隱忍的疲憊。
唐如買了水過來,給了海聆一瓶,又給了溫宛冰;兩瓶,溫宛冰沒接。唐如說:“傅總讓我買的,一瓶常溫給你喝,一瓶冰的讓你敷臉,她給我轉了錢的,拿著吧。”
溫宛冰這才伸手接過說:“謝謝,你們先回去吧,這邊有我就行了。”
海聆抿了抿唇,那一巴掌雖然沒有落到唐如臉上,但只是想原本是要唐如承受的,海聆對何秀英就有一絲絲忽略不了的怨念,他也清楚他們與何秀英一家回不到從前了。但何秀英現在的狀態是由他引起的,他又感到愧疚覺得自己理應陪同。
溫宛冰一語道破:“你做得也夠多了,到此為止吧,她不會再想見到你們。”
兩人走後,病房裡又傳來了何秀英崩潰的哭泣聲。
溫宛冰的神經一陣一陣地抽著疼,有那麽幾刻的分神,仿佛被那些聲音拉扯到了溫如水出事的那一年,她在溫星和何秀英之間來回奔波,焦頭爛額連停下來喘息的時間的都沒有。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溫宛冰緩了緩,拿出手機看了眼。
傅珺雪發來了溫星抱著雪球睡著的照片。
[雪花]:【溫星睡著了】
[雪花]:【我和胡椒說了,明天她陪溫星上課,然後我去替你一會,你回家梳洗吃飯,休息一會,再去醫院好不好?】
溫宛冰按了一個【好】過去。
傅珺雪發來了一條語音。
溫宛冰戴上耳機,點開語音條,傅珺雪慵懶輕軟的聲音從耳機淌入耳朵裡。
“寶寶,我會陪著你的。”
溫宛冰仰頭往後靠了靠,眉眼微微舒展了點,這個時候叫她寶寶,好犯規啊。她又按了一遍語音,外界的聲音仿佛都被傅珺雪的溫柔隔絕開。
這次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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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的幾天,在傅珺雪的幫忙下,何秀英轉到了私人病房,溫宛冰問海聆請了假,幾乎是住在醫院裡。傅珺雪把溫星和雪球一起接到了11棟頂樓,一直以來乾預課和潛水課都沒斷過,溫星對情緒的把控比以前好很多,去到新住所也沒有鬧得很過分。
每天溫星上潛水課的時候,趁著又胡椒和教溫星上課的教練陪著,傅珺雪會到醫院陪溫宛冰一會。
那一會就是溫宛冰在疲憊中得以喘息的唯一時間。
傅珺雪每每去找溫宛冰,看溫宛冰孤零零地坐在醫院的長廊,看她在察覺自己時轉頭投過來的那一眼,從偽裝的淡定與滿滿的疲倦中,努力匯聚一點柔情的光面對她,傅珺雪就很想吻溫宛冰的眼睛。
她無法想象,何秀英第一次發病時,那時候的溫宛冰是個什麽樣的處境。
後來,某一晚,溫宛冰送她到醫院樓下,走到車前,傅珺雪轉過身,撞進了溫宛冰那雙烏沉沉如同暗無星辰的黑夜的眼睛。
有多久沒有看到溫宛冰笑了呢。
傅珺雪看著她,沒忍住,拽著她的衣領拉近她,仰頭,吻了她的眼睛。
溫宛冰的眼睫很輕地顫動,一低頭,抵在傅珺雪的肩上:“君君。”
傅珺雪沒再說這個稱呼肉麻,她摸了摸溫宛冰的頭,給予最溫暖的回應:“我在。”
她的聲音如同凜冬的暖陽。
“我隨時都在,你可以隨時在我懷裡休息。”
溫宛冰往前挪了一步,深深地擁住傅珺雪,在柔軟的懷抱中汲取溫暖與力量。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有大半個月,何秀英狀況好轉了起來,也許是一直有吃藥,也許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她逐漸能接受溫如水已經逝世的事實,也能清楚地分清夢魘和現實。
何秀英主動講話的那天,南泉市連綿了快要兩周的陰雨天終於結束放了晴。
溫宛冰牽著何秀英在樓下走動曬了一會兒太陽,回到病房,給她調整好床鋪枕頭,拿了梨子削了皮榨成果汁給何秀英喝。
何秀英看著她遞過杯子,看著她握著被把手的那隻手虎口上疤。
從入院後第一次想起與溫宛冰之間的事。
因為刑事案件的賠償與民事案件的賠償算法不同,她們所得的賠償非常少,還不夠溫星的乾預課學費。
那時候何秀英已經沒了勞動能力,溫星的情況又特殊,溫宛冰還在念書。又趕上拆遷,她們甚至快要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溫如水一走,整個家的頂梁柱轟然倒塌。
何秀英完全沒了方向,她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卻不知道在忙什麽,她的精神被巨大的壓力碾壓,一點點裂開了縫隙。
臨近支離破碎時,她開始瘋狂地尋找溫如水還在的痕跡,只要溫如水在,什麽事都可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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