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徽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她經常住警局一住大半個月,市局澡堂是公共的大澡堂,經常有些內勤忙的時候回不了家,也在那洗。
但是喻白還是覺得很!不!習!慣!
好在周徽沒有強求,喻白慢慢縮進被窩,她打算一會兒自己洗個臉直接睡覺, 以前住院因為不習慣別人照顧, 她基本上都自己動手, 實在動不了手就寧可不洗。
不一會兒喻白就聽到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以為周徽已經開始洗澡了, 沒想到,兩分鍾後,周徽端著個水盆從裡面出來, 把水盆往床頭櫃上一放,說:“不洗澡,總要洗個臉再睡, 來, 我給你擦擦。”
喻白:“…………”
周徽看喻白沒有說話,從水裡撈起毛巾, 擰了個半乾, 一隻手扶住她的頭, 一隻手給她擦臉。
喻白躲在毛巾後面, 感受到毛巾上溫熱的溫度,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周徽並沒有專門照顧過誰, 雖然心細的什麽都替喻白想到了。但是她手下的動作並不是很溫柔,毛巾從喻白臉上拿下來的時候,喻白本來就很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來一點紅印。
周徽邊洗毛巾邊問:“要不要打點肥皂?”
喻白想了想,鬼使神差的說:“……好。”
然後就任由周徽在那擺弄,打滿肥皂的毛巾有點辣眼睛,但是喻白聞著毛巾上檸檬味的香皂氣味,覺得很好聞,很安心。
一會兒,毛巾從喻白臉上拿開,檸檬清香也消失了。周徽說:“我去換盆水。”
喻白點點頭,坐在床邊安安靜靜的等周徽回來。
一陣水聲之後,周徽端著水盆回來了。給喻白洗完,收拾完之後,她才拿著洗發露進浴室。
喻白就坐在床頭翻看周徽給她帶來的《百年孤獨》。隨便翻了兩頁,喻白的目光落在幾行字上:
你那麽憎恨那些人,跟他們鬥了那麽久,最終卻變得和他們一樣,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為代價。
喻白停留在這一頁,目光灼灼地像是要把這幾個字看穿,最後她終於發出一聲不可聞的歎息,合上書,把它扔在了一旁。
她突然感覺有點煩躁,昏昏欲睡,精神也沒辦法集中,書裡那幾行字始終縈繞在她的眼前。
她下意識的去摸包裡的煙,摸到了,她手上動作一頓,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手又慢慢收了回去。
還是算了。
周徽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喻白把臉轉向另一邊,輕輕閉上了眼睛。她能聽到周徽沾了水的拖鞋踩在地上發出“吱吱吱”的聲音,也聽得到她剛洗完的頭髮,水珠落在地上的聲音。
周徽用乾毛巾擦著頭髮上的水珠,走到喻白床邊,輕輕推了推她,在她耳邊低聲問:“喻白,睡了嗎?”
喻白聞到洗發水的香味,雖然香,但是香味不衝,就像周徽平時身上的那種香氣,有點好聞的。
喻白一想,周徽頭髮還濕著,她要假裝睡著,周徽估計就打算這樣直接睡覺了。猶豫了一會兒,喻白慢慢睜開眼睛,回過頭說:“還沒睡著。”
周徽微笑著說:“怎麽還不睡?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不過是白天睡多了,晚上有點睡不著。”喻白是躺著說的,她這會兒腰有點疼,也不想折騰。
周徽拿了吹風筒,站在病房靠近門口的插電處吹頭髮,其實床頭櫃那也有個插電口,但是周徽怕離得太近風筒的風會讓喻白不舒服,就刻意到門口這裡。
吹完頭髮周徽問喻白要不要洗個頭,喻白搖搖頭還是說不用。三言兩語拒絕了她,周徽沒有再多說什麽,喻白的這種脾氣她大概已經習慣,保持一定的距離仿佛能讓她更安心,更自在。她也沒有必要去打破這份平衡。
關了燈,兩人隨便聊了兩句就睡覺了,沒一會,喻白就聽到周徽均勻的呼吸聲。周徽除了平時通宵忙案情,平時基本上算是個生活很規律的人,不像喻白,作息時間基本完全顛倒,晝伏夜出,典型的夜貓子。
這會兒她倒是真的睡不著了,喻白睜著眼睛看到窗外打進房間的月光,她看這些亮晶晶鋪撒在地面上的月華,在眼前逐漸變成金燦燦的黃沙,變成緬甸閃著金光受人朝拜的大金塔,變成陽光下搖曳盛開的罌粟花。
她的耳邊響起機關槍突突突的聲音,連天的炮火讓她心跳加速,一群身穿迷彩服的武裝勢力衝進寨子,前一秒嘴裡還罵著髒話,活蹦亂跳的仿佛精力永遠都用不完的人,下一秒就倒在了她眼前。
太陽穴上留下一個很深的血洞,一雙眼睛還睜得很大,臉上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
喻白很久以後都無法忘記這些倒在她面前這些人的眼睛,恐懼、迷茫、錯愕,各種情緒刹那間交錯在亡者的瞳仁裡,有種扭曲的怪異。
喻白出神的目光在月色下逐漸冰冷,側了側身子,視線就這麽突然落在周徽身上,神色緩了緩,回復了平常的樣子。
怎麽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喻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從前的記憶總是會莫名其妙的跑進腦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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