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散的眼底閃過三十多年人生的種種過往,荒蕪、貧瘠到乏善可陳,沒什麽可留戀的了,那就讓她與光同塵去吧。
喻白長久的舒了一口氣。
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祥和。
突然,“砰”的一聲,槍聲打破了寧靜。
“不許動!警察!”
“舉起手來!”
紅藍警燈霎時照亮整個墓園。
周徽帶人包抄過來,對天開火:“林翠萍,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繳械投降。”
下一秒,十幾把槍口同時對準林翠萍。
“警察?你們想救她?”林翠萍殺紅的眼底仿佛要滲出血來,看到警方隻是輕蔑的一笑,抬手就把喻白朝地上撞:“做夢——”
林翠萍已經徹底癲狂,千鈞一發之際根本來不及停下談判,周徽眼神驟然緊縮,對準林翠萍的胳膊就是一槍。
砰!
“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林翠萍登時就松開了喻白,很快被警方製服,押送上警車。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女兒?”林翠萍上車前發出最後一聲響徹天際的悲鳴。
墓碑前的喻白脫離了林翠萍的桎梏,身體緩緩滑了下去,被這道悲鳴震的渾身一顫,霎時便將意識湮沒。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女兒?”
我沒有。
為什麽?為什麽要出賣同伴?
我沒有。
沒做過?
如果事實不是這樣,為什麽你要三緘其口?
如果真相不是這樣,為什麽你要閉口不言?
你為保全性命出賣同伴,為一己私利不惜與毒梟為伍,證據確鑿,還有什麽好說的——
證據確鑿,你還要抵賴嗎?
求生意志還在不斷下降,喻白已經分不清眼前虛虛實實的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像是一個長途跋涉終於疲憊的旅者,終於走到了旅途的終點,世俗的喧囂,紅塵的擾攘,她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隻是突然想起兒時老一輩的人說,生前紅塵裡摸爬滾打多了不容易上輪回路,不知道她蒙塵的靈魂輪回路上收不收,死後青碑前有沒有人撒一抔黃土,上一柱香。
應該不會有吧。
她孤孑清冷的一生,怎麽可能有人停下駐足。
“喻白!喻白——”
突然一個聲音在喚她。
是誰?
意識喪失前最後一秒,她看到遙遠天邊的白光裡一個人影朝她走來。
山間的晚風從墓園一側吹來,灌進深藍的警服裡,九月的平陵市晚上其實還很悶熱,周徽卻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冷過,看著懷裡滿身是血的喻白,血液都要涼了。
“救護車!救護車到底來沒來!”她沙啞著嗓子大吼一聲。
諾大的墓園裡,一時之間人頭攢動,腳步雜亂的人群都定住了,押解林翠萍的,檢查江國平情況的,處理現場的,拍照的、取證的警員,目光全朝著聲音方向看過來。
旁邊的韓尉一瞬間明白過來什麽,看向周徽的神色一怔。
突然,一聲驚喜的高呼。
“來了!救護車來了!”
“讓開!都讓開!”
醫護人員急匆匆趕過來,撞開雜亂的人群,七手八腳的把人抬上雪白的擔架,救護車開出墓園,瞬間衝上霓虹燈斑斕的柏油馬路。
周徽坐在車窗邊上,手上前襟全是血,看起來觸目驚心,都是屬於擔架上那人的血,她指尖發顫,視線垂著看過去,擔架上的人看起來清瘦而單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沾滿了血跡和塵土,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垂直的從空中墜落。
醫護人員正在做急救,“嘭!嘭!嘭!”,心臟複蘇沒有任何反應,額角的鮮血像是流不盡似的,砸進車廂堅硬的地面,啪嗒啪嗒,周徽的心臟莫名收緊了。
車窗外城市的霓虹燈不斷倒退,記憶也像這一小塊窗格裡的光影,一幀一幀向前移動,每一秒鍾都被拉扯的無限長,從懷裡殘留的余溫回到深巷的驚心動魄,從溫柔細膩的吻回到她唇邊三分笑,一路追溯回紅藍警燈閃爍的那個夜晚,她和喻白的第一次見面,耳邊浮起的淡淡煙絲,像是老電影裡倒放的慢鏡頭。
原來潛意識早早就記錄下來她們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次漫不經心的相處早已在心裡生了根發了芽,最後終於結成果。周徽指尖發涼,心底那一抹悸動悄然之間已經燃成灼灼烈火,足以燎原。這一刻,她清晰認識到自己的感情。
她握緊了喻白的手,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不管你有多少秘密,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難走,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所以,喻白,求你醒過來吧。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