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燈草悶透的時間裡,她又拿來齊青曬的那些乾花,先選了一個橙紅色,將所有同樣顏色的花瓣放進研缽裡磨成粉狀,扔進火爐裡熬煮。接下來,她如法炮製把其他的花瓣也處理了。
齊青在一旁充當她的助手,把朱砂同樣研磨成粉末,倒入小碗內,因朱砂不溶於水,所以得需加點驢皮煉製而成的膠,再加些水,靜置。
這頭燈草悶好了,謝棠放下手裡的活,將陶罐內的草灰倒進洗乾淨的研缽內,稍加研磨,使它變得更加細膩,再取出一個小碟子,挖一杓草灰,置於其中,加膠攪拌。
在明媚的日光下,小碟子內的液體漆黑發亮,猶如濃墨。
謝棠扯來放在一旁的紙和毛筆,沾上些許液體,按著紙正想下筆試試色,視野裡突然發現毛筆的筆尖分出了岔。
她停下動作,重新直起身子來,用齊青修衣服的剪子,將毛筆尖小心翼翼修剪了一番,這樣一來,又可勉強用一段時間。
柔軟的筆尖劃過宣紙,暗黑色的濃墨登時在紙面暈染開,恰如在明晃晃的白日裡,天際突然裂開一條細縫,星辰隱約在內裡浮動,由此讓凡人窺見宇宙神秘的一角。
黑墨的邊緣參差不齊,就像長出了黑色的絨毛一般,這就是燈草燒製成的奧秘之處。
用它製成的墨水,可以用來勾描人的須發、眉毛和蝴蝶的斑紋,遠比油煙墨,或是松煙墨來得更加輕盈靈動。
它也有一個獨特的名字叫做————————燈草黑。
謝棠見墨色得當,就收了筆,讓齊青將剩下的那些粉末裝進小瓶子裡,以便她隨時取用。
等她空出手後,火爐裡熬的花瓣水也沸騰了,謝棠忙拿來紗布放進一個大碗裡,然後花瓣水倒入大碗內。
過濾掉花瓣的碎末和其他雜質,一碗黃澄澄的水擺在了她的眼前。這樣的水尚不能當做顏料用,還得在陽光下放置一兩天,等它曬乾成粉末,才能變成可用的顏料—————鵝黃。
一旁的朱砂也放置的差不多了,取一個新碗,將上層的液體倒出。留在碗底的沉澱,用手指攪拌開,為朱砂色。而被倒出的液體,同樣用手指攪拌開,為朱膘色。兩者之間的差別在於朱砂紅的更加深沉,而朱膘帶點橙。
所以,為了自己的畫卷能染上與黑墨不同的顏色,她只能通過加工一些觸手可及的材料,製備出可以得到的顏料。
等謝棠將剩下的材料都處理好後,天已將暮,四周鄰居家的屋瓦上都飄起了渺渺炊煙。不知誰家的飯香味隱約傳來,令本沒有多少感覺的謝棠頓時口內生津,饑餓襲來。
她看了一圈周遭,火爐裡的炭火燃了一下午,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火光,桌面上擺著整整齊齊的一排小碗,內裡所盛的液體在暮光之下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但謝棠卻了然它們經過沉澱或晾乾後的模樣。
有了這些顏料,她心裡便有了足夠的底氣去迎接不久後的畫院考試。謝棠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目光越發堅定。
將裝有顏料的小碗,一一放到穩妥的地方,她回頭又將院子收拾乾淨。
待到她放下掃帚的那一刻,齊青的聲音也恰恰好從廚房傳了出來道:“公子該吃飯了。”
謝棠應了一聲,洗淨了臉上粘的五顏六色的顏料,轉身進入偏房中。
偏房內尚未點上油燈,昏沉沉的比外頭更加陰暗,一人跪坐在角落裡,手裡撚著佛珠,口中念念有詞,在她面前的案台上隱約可見擺著一尊佛像。
“奶奶,齊青已經做好飯了。”謝棠走到她的身後,請道。
那人對謝棠的話置若罔聞,仍舊念著佛經…
作者有話要說:
那虐戀情深呢?
第28章 考試
謝棠不厭其煩的又重複了兩遍,那人才有所動容。
她停下轉動的佛珠,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看向謝棠,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的孫子謝棠啊,奶奶你又忘記了嗎?”謝棠道。
林老夫人捏著佛珠,警惕著盯著她,道:“我兒才年方十九,出門做生意至今未歸,我哪裡來的孫子?”
謝棠見到這種情況,就知道她的奶奶又犯病了,歎了一口氣道:“奶奶,我真的是你的孫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老夫人打斷:“你不要以為我一個女人持家好騙,我告訴你,我什麽都沒有,也不可能上你的當。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報官了!”
奶奶每次發病的言語都不一樣,時而認人,時而不認人,時而胡言亂語,時而……就像今天這樣,記憶停留在了她父親還年輕的時候。
謝棠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話。
外面的齊青久等人沒有出來,便進來看看怎麽回事,正好撞到謝棠面對林老夫人手足無措的那一刻。
“怎麽了?”她上前問道。
謝棠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扭頭委屈道:“奶奶又將我們忘記了。”
哪知道林老夫人一見齊青進來,老邁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她從佛桌前站起身子,伸手將齊青拉到身邊來,熟稔喚道:“青丫頭,你來了啊。”
齊青看了一眼謝棠,目光裡帶著疑惑,老夫人這不是好好的嗎,哪裡又失憶了?
謝棠乾笑了一聲,看來被忘記的人只有她一個。
齊青回過神,挽住林老夫人的手臂,做了謝棠本應該做的事,道:“奶奶,吃飯的時間到了,該出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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