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未置可否。河風微涼,將兩人的衣帶裹挾交纏在一起,一時間,河面安靜,人也安靜。
直到曹閑月打開了酒瓶,一股濃烈的酒香味悠然而至。
曹閑月將瓶口湊到鼻尖前輕輕一嗅,在酒香之外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氣。酒家說這酒烈,一口既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能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將平日那些要命的飲酒禮儀,完全拋到了腦後去,她不假思索的往嘴裡灌了一口酒。
辛辣味瞬間在舌尖上的味蕾炸開,曹閑月忍不住長舒一口氣,再看雲河的雙眸都變得朦朧了起來。
一直都在注意她的謝棠,即便對曹閑月還不太了解,但也看出來她的情緒不高,小心翼翼問道:“幼卿姑娘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曹閑月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自己該和他說嗎?說了他又會理解嗎?她的煩惱,舟娘不懂,哥哥不懂,她的父母也不懂,這世上估計沒有一個人會懂。
又喝了一口酒,她幽幽問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問題:“你說人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麽呢?”
謝棠想了想自己,沉思了許久,才謹慎答道:“為了家人,為了朋友吧…”
曹閑月輕笑一聲道:“若是只是為家人和朋友而活,那又該將自己置於何處呢?”
謝棠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在曹閑月的較真下更加語塞。
曹閑月依著她的話進一步深思,自言自語道:“而且我的家人…”
“我也想靠近他們,但總是因為…一些問題,注定無法與她們想法相同。”
曹閑月遠眺著河對面的燈火,一地橙花盛開,人群熙攘往來,而她卻與這個世界始終格格不入,仿佛一位清冷看客,半點不沾此間煙火。
“或許這是你的人生意義,但對我來說,單單為父母,為朋友而活,卻不值得來這一生……”
她無數次拷問自己,自己的價值在那裡,自己穿越回來要做什麽,卻始終得不到答案,反而被命運一再推著往前走,做了許多她本來不願做的事情,這便是曹閑月一直矛盾的地方。
謝棠反覆理解還是不懂曹閑月話裡的意思,隻好把話題跳回了最初的問題上,一本正經道:“幼卿姑娘若是有什麽無法解決的事,不妨和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點什麽呢?”
她說話的模樣極為認真,就好像曹閑月願意開口,她就可以為她赴湯蹈火一樣。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到了山後,雲河湮沒在黑暗中,只聽得見依稀的流水聲,隔岸人家一一點上燭火,倒映在河面上,宛若燈海,而天上倒沒有幾顆星星,只有黑雲團團,糾葛在一起,就像曹閑月難懂的心思。
曹閑月仰望著夜空,就知道他也不會理解自己的,早已看開,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這是我的秘密。”
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是思緒,卻沒有一個能排解的出口。
謝棠聽到“秘密”兩字,忽然對曹閑月的迷茫有了幾分感同身受。
她拿起來放在兩人中間的另一瓶酒來,打開封口,正打算送入口中,耳畔突兀響起曹閑月的聲音:“如果不能喝,就不要勉強。”
謝棠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向曹閑月,她又往自己的嘴裡灌了一口酒,雙目依舊平淡的看向前方,仿佛剛才的那句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或許對方是在關心自己?謝棠心中不知為何萌生了一絲欣喜,猶豫了兩三息後,她還是拔出了酒塞,學著曹閑月的模樣,仰頭直飲了一口酒。
酒剛入喉,謝棠就被辣的嗆咳不止。
曹閑月撇了她一眼,嘟嘟囔囔道:“小孩學什麽大人喝酒。”幸好謝棠沒有聽見這句話,不然估計又要和曹閑月爭論一番。
謝棠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一鼓作氣,又嘗試了一口酒,這次她學聰明了,小口小口抿著,不再像第一次那樣稀裡糊塗的牛飲。
曹閑月也沒有再勸阻他,反正每個人總有那麽頭一兩次嘛,試過就不是小孩子了。
等到酒意上頭,謝棠忽然有了和曹閑月交心的勇氣,一字一頓認真道:“幼卿姑娘,其實我心裡也有個秘密。”
“哦?什麽秘密,說來聽聽。”曹閑月歪著頭,好奇的看向她。
謝棠張了張口,在衝勁的催促下,差點就要將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告訴曹閑月,可忽然迎面一陣涼風,將她上頭的熱血吹散了三分,連帶著那些想說出來的話也卡在了喉嚨裡。
曹閑月等了半響,也沒有等來謝棠回話,善解人意道:“不可說?”
“是……”謝棠悶聲道。母親從小教育她的那些話,反覆在她腦海裡縈繞,讓她不敢隨意吐露自己的秘密。
“無妨。”曹閑月豁達的一笑,舉起酒瓶對著日漸圓滿的月亮說道:“既然我們心裡都有秘密,那今晚就權作知己,忘卻那些煩惱,一醉方休!”
她說完,就將自己的酒瓶與謝棠手裡的酒瓶相撞在一塊,在這個月夜裡,發出沉悶的碰杯聲。
謝棠已經有些迷糊了,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無意識的附和曹閑月的話道:“一醉方休……”
“我想離開這裡。”不知過了多久,曹閑月突然沒有由來的冒出一句話來。
謝棠隻覺得自己眼皮重的像灌鉛,忍不住想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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