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委婉的勸道:“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吹熄了蠟燭,臥室重新被黑暗籠罩,曹閑月望著床頂,怎麽也睡不著,渾渾噩噩之間想了許多事情。
在雨果的《巴黎聖母院》中,開篇就用滿滿一大段篇幅來描寫巴黎聖母院周圍的風景,最後落腳在巴黎聖母院地下室的牆面上不知什麽時候,不知是誰留下的希臘語“命運”兩個字。
她從前不懂得雨果為什麽要寫下這段,還道是廢話連篇,故弄玄虛,現在經歷了一些事,重新想起這段來,忽然就明白了雨果的這“命運”二字代表了什麽。
而她就是那個被命運戲耍的鍾樓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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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和她大伯的關系並不親近,貿然去替舟娘出頭,反而顯得奇怪,所以這件事還由自己的母親顧氏去詢問和勸解更加合適。
等到了中午,顧氏終於一臉疲態的回來了,滿是遺憾的衝曹閑月搖了搖頭,道:“你大伯是鐵了心要把舟娘送入宮去當娘子,娘親怎麽勸他們也勸不動。”
顧氏亦不忍心看著舟娘進那金絲籠裡,可舟娘到底是別人家的女兒,她管不著人家做主。
顧氏都這麽說了,可見事情的確無有可挽回的余地,曹閑月心越發沉了下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面對舟娘的滿心期待,曹閑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見舟娘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泯滅,最後變得一團黯淡無光的死灰,曹閑月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如果所有的路都不通,那麽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她進了自己的臥室,翻箱倒櫃收拾了一陣後,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小包裹來,二話不說塞進了舟娘的懷裡道:“這裡面是我這兩年來攢下的所有財物。”
“我讓元芳送你去蜀地,你帶著它上路,不管發生什麽,它足夠你生活一段時間。到了那裡之後,自會有人接應你,你在那好好生活,不要再回來了。”她說著就立馬要元芳帶舟娘走。
已然絕望的舟娘,雙腳卻像被釘在原地一般,一步也走不動。她帶著哭腔說道:“姐,我不能走。”
“我走了,朝廷若是要追討人,爹娘該怎麽辦?我們一家人該怎麽辦?”
曹閑月一頓,她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但她更不願讓舟娘成為那個遭人□□,命喪荒野的“曹才人”。
“你且去,那些事定有辦法解決。”
舟娘沒有相信她安慰自己的話,使勁的搖著頭道:“我不想因為我一個人牽連我們一家人,也不想連累姐姐、姐夫……”
因為自己一個人的緣故,而將全家的性命置於危險之中,那是何等的自私?
“這可能就是我生來的命吧,我認命。”舟娘眨了眨眼睛,忍住淚水,強顏歡笑道:“其實事情也沒那麽差,萬一君上看不上我呢?”
曹閑月如鯁在喉,不知道該戳破舟娘蒙騙自己的謊言,還是附和她的話,假心假意的安慰她。
舟娘絮絮叨叨說了一大番話,似在說服自己,又似安慰曹閑月,最後蒼白著臉,勉強一笑道:“若是君上看不上我,他定會將我放出宮,到時候……”
她已想象不到未來的模樣,話說到一半,便被無盡的苦水淹沒。
曹閑月動了動唇,言語如此無力,就算說再多亦改變不了什麽,所以她僵了半天,也沒有再說出半句話來。
她改變不了這世道,也無力拯救像舟娘這樣命不由己的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走向各自的結局。
“為什麽不能像我們一樣?”將自己關在書房琢磨舟娘的事琢磨了一早上的謝棠忽然冒出頭來,興衝衝地說道:“就像我們一樣,讓孟軒上曹伯父家提親,得到曹伯父的認可,這樣曹伯父定不會再逼舟娘入宮,舟娘與孟軒也能終成眷屬。”
她知道孟軒與舟娘兩情相悅,這個辦法既能讓舟娘不用入宮,又能讓他們在一起,豈不是兩全其美?
“我大伯……”曹閑月隻猶豫了一瞬,舟娘就搶在她的前頭,苦笑一聲道:
“我父親做下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他不似三叔三嬸那般仁慈……”
舟娘不好說出口的話,曹閑月替她補全:“而且大伯好面子,要是讓他知道舟娘與外男有染,定會不分三七二十一把舟娘打死再說。”
謝棠沒想到舟娘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一個人,整個人都像霜打過的茄子一樣漸漸頹了下去。
“就這樣吧。”舟娘深吸一口氣,道:“姐,我先回家了。”
剛剛轉身,她又頓住了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麽來,從袖子裡掏出一把折扇來,轉身交給了謝棠。
“這是孟軒送給我的,麻煩姐夫替我還給他。”舟娘垂著頭,故作無情道,“我以後不會再見他了,他若是問起我去哪了,就說……就說我得重病死了,不要來尋我。”
“下輩子若還有機會,再見。”話一說完,最後一滴淚水也從她的臉頰滑落。
謝棠和曹閑月目送著舟娘頭也不回的離開小院,連送別都來不及說一聲。
許久之後,兩人才回過神來。
謝棠徐徐打開手中的扇子,只見潔白的絹面上花枝交錯,樹梢之間落滿紅梅白雪。
扇角上還有兩行小小的題字“歲寒見紅梅,美人林中藏。”落款是齊孟軒的印章,必是出自他親手所繪無疑。
這扇面,恰似他與舟娘初見時,那漫天遮眼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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