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媽媽走在最後面,望著容傾的背影,跟著一步步踏上了階梯,小帽尖兒跟著她的腳步雀躍,許多大人都回頭向她看來,她仰頭睜著亮晶晶的小圓月亮直面著那些大人的眼光,驕傲又得意。
現在,她也是小精靈了。
第12章
在外頭不論是硝煙彌漫也好,輕松娛樂也罷,到了裡頭還是各個都恢復了一身嚴肅正經。連小小的林少安也知道,進到這個叫“法庭”的大房間裡以後,就要閉上嘴巴了。
林少安坐下不久後,一個戴著眼鏡的阿姨向她走了過來,垂著眼冷臉看了她兩秒,一句話沒說就坐在了她的身邊。
一身黑色風衣,暗紅的唇色,低綰著頭髮,好像和容傾差不多高,但是看起來就凶巴巴的。林少安轉頭打量了很久,想起容傾的話,才弱聲弱氣地喚了聲:“明阿姨……”
明理斜眼低看她一眼,冷聲道:“叫姐姐。”
林少安倒吸了一口涼氣,往小紅袍裡縮了縮脖子:“姐……姐姐……”
果然凶巴巴的。
她閉緊了嘴巴,捏著手裡剛剛拆開的阿爾卑斯,沒敢繼續下去,偷偷放回了口袋裡。
林少安放空了一會兒,法庭裡又走進來三個伯伯,幾個大人們都站了起來,她也跟著站了起來。直到站在在最中間的伯伯說了句:“請坐。”,她才懵懵懂懂跟著大人們坐下,每一步都慢了半拍。
一個阿姨站起來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她聽不懂的話,然後她才聽見中間的伯伯說了句:“好,現在開庭。”
容傾告訴過她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吵架”就正式開始了。
這和她理解的吵架完全不一樣,不管是容傾還是幫周叔叔吵架的那個阿姨,都沒有像周叔叔罵人的時候那樣,指著對方的鼻子破口大罵,她們都很嚴肅,聲音也平靜。
還有正中間看起來很威嚴的位置,她本來以為那個位置會坐著像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一樣的人,沒想到會坐著一位這樣慈祥的老伯伯。
她不知道怎麽樣算贏,怎麽樣算輸,只知道容傾偶爾會皺眉,偶爾低頭看桌面上的紙張,偶爾也會開口說很多話。
大人們說的那些話對於她來說太陌生了,她一句也聽不懂,不過,她還是認真聽著容傾說過的每一個字。
比起在看人吵架,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在聽課。
“審判長,針對被告方剛才的辯論意見,原告方補充幾點:第一,被告方就當事人林少安可以自行逃離的觀點是不能成立的。清潔工人可以證明,鐵皮垃圾箱因為霜凍原因造成嚴重粘連,成年人的力氣都無法輕易揭開……”
“況且,我方認為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在恐懼壓迫下無法快速做出自救反應,請原告方不要以成年旁觀者的理性思維做出理想化猜測……”
她聽得入神,都忘了身邊坐著的可怕阿姨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叔叔被帶了進來,聲音尖銳得如雷貫耳:“你們憑什麽抓我?一個拖油瓶……我還得把她當公主捧著嗎?呸!”
她慢慢深埋下了頭,顫抖著縮成一團。
忽然,一雙溫熱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嚇得一哆嗦,手心籠罩下,耳邊像是貼著兩隻大大的海螺,海浪聲裡,她幾乎可以忽視掉大人們所有的言語。
她又像放下戒備時候的小泥巴一樣渾身松軟開來,慢慢抬起了深埋的腦袋,看向身旁的可怕阿姨。
明阿姨臉上還是不見笑容,皺著眉頭,嘴角朝下。鏡片下的眼鏡隻瞥了她一眼,就看回了台前,不過沒有看向容傾,而是直直盯在了那個幫周叔叔吵架的那個阿姨臉上。
林少安不知道為什麽,明阿姨好像不喜歡那個阿姨,可是容傾告訴過她,律師有時候也會幫“壞人”吵架的。
被保護的朦朧裡,她忽然看見媽媽站起來痛斥著周叔叔:
“喝了酒就可以掩蓋你虐待我女兒的事實嗎?!你清不清醒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她的目光驟然回到了媽媽身上,怔怔望著,慢慢拉下了明理的手,舍棄了那份保護,想把媽媽的話聽得更清楚一些。
她第一次,看見媽媽為她說話。
明理松了手,低眉看向了身旁的小孩,看那一雙清澈的眼睛裡溫潤著眼淚,忽然有些理解容傾讓她進來的意圖。
林少安的眼睛又一次望向了容傾。
她回想起住院期間,她尋求安慰似的跟容傾說:“徐老師說,法官伯伯會幫我們的,因為我們是什麽……正義。”
而容傾回答她:“理論上來說,法官伯伯不會偏心於任何一方。”
那時候,她看見容傾的眼睛遠遠看向窗外,聲音很輕很輕地解釋道:
“法律或許不能代表絕對的正義,可無限接近於正義,是每一個法律工作者畢生的追求。”
其實,她不太能明白徐老師說的正義,更加不懂容傾說的追求,她只知道了一個道理,幫壞人吵架的律師也不一定就是壞人。
很多年後回過頭看,大概從此時起,那溫柔又不失鋒芒的身姿,悵然卻絕對堅信的眼神,就在她心裡埋下了兩顆小小的種子。
一顆是追求,一顆是幸福。
一審容傾雖然沒有遠佔上風,但也沒有讓於茉芙佔到絲毫便宜。於茉芙自認輕敵,出法庭的時候再沒有來時那樣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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